周前不愿动弹,还是钱氏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才算让他挪动了步子。一家四口到了门前,还未及看见沈氏和凤芝的脸,便听见丛氏谄媚的声音从乌泱泱的人里传了过来。
“娘,这次去县里,可给凤芝寻到合适的亲了?”
一边说着,丛氏一边接过了沈氏手上土红色的包裹,架在了背上。
热切的语气却没得到回应,沈氏的脸变了变,拉着凤芝的手就穿过了人群,走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
“我没功夫废话。你们心里清楚,这次我去县里,就是为着凤芝的亲事去的,”
沈氏清了清嗓子,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
“只不过,县里人口杂,心思也不纯,实在不适合咱们家这么单纯心善的姑娘。我跟你们爹商量好了,这次回来,就还是在几个村子里找拔尖的小伙儿来相看。你们有什么好主意,也说出来听听吧。”
说罢了话,沈氏抿了抿嘴,回身便坐在了门前的一把糟木椅子上。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各双眼睛都落在了凤芝的脸上。
几日未见,肥硕的凤芝仿佛清减了一圈,下巴上坠着的肉都不似从前丰满。周小粒瞧着凤芝略带憔悴却依然描眉画红的脸,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什么县里人口杂,心思不纯。
沈氏这么说,不过是为自己这找不到婆家的闺女找补罢了。
“娘,我倒是有个主意,”
从沈氏进门开始,周玉就藏在人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声不吭。眼下见众人都不说话,他咬了咬牙,倒是先站了出来。
沈氏是喜欢自己这个二儿子的,见他体谅自己,愁闷的眼里便放出光来,爱惜地盯紧了周玉。
“咱们隔壁村不是刚搬来一户姓林的人家,听说是老爹带着儿子,为了儿子考中秀才才来的。我见过那孩子两次,人长得秀气不说,说话也讲礼貌,绝不是咱们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糙汉子。我寻思着,要不就让媒婆去他家里提提亲,看那孩子早前订没订过亲,要是没订过……”
“周玉!你乱说的啥话!”
兰氏在周玉的后头站着,越听是越心慌,张了口就把周玉的话给拦住了。
“那小子的爹可是个老鳏头,家里也穷得底儿掉。你把咱妹子嫁进她家,可不是把她推进火坑了吗?”
一番话说得唾沫横飞,转眼又看向了沈氏。
“娘,您别听周玉乱说话。咱妹子从小娇贵长大,哪能入得了那么低的门槛子?别说他爹是个老鳏头了,就算是一家子齐齐整整,那么糟烂的条件,咱妹子也不能受那个活罪去啊……”
“闭嘴!”
兰氏正说得认真,却不防被周玉一声喝斥,吓得肩膀都缩了一下。
再一抬头,却见沈氏身旁的凤芝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瞧。她一时有些心慌,也没了主意,瑟缩着往自家男人身后躲了躲,不敢吭声了。
周玉也不犹豫,抬了脸就朝着沈氏道:“娘,别听我家这瞎虎娘们浑说。凤芝来日嫁过去,虽然没了婆子,可也少受点婆子的气不是?依我看,那孩子陪咱们家凤芝,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这番话说得众人一愣一愣。尤其是大房一家,张着嘴都要流了涎下来,闭都闭不上了。
可周小粒听了这半晌,却觉得有些奇怪。
按说这周玉是这周家心思最活泛的人,是不该说这种蠢话的。
凤芝是什么人?虽然长得胖了点,丑了点,可架不住有一个能说会道又强势的娘,实在是没必要嫁进那个穷窝窝里去。
莫非……
周小粒心头一凛,朝着凤芝就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凤芝刚听了周玉的话,眼下竟是满脸娇羞的表情,脸上胖嘟嘟的肉都堆在一块儿了。
她竟然一早就相中要考秀才的那人了!
奇的是,周玉竟也早谙其意,方才看着说得诚心诚意,大约也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还是我二儿体知他老子娘的心思!”
一声带着沉闷的感叹,沈氏忽地站起了身来。
“那孩子可不是你们这样的腌臜货,整天尽想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若是凤芝能陪着他一起考上功名,来日的好,又岂是你们这起子狗屁小人能想象的?”
说罢了话,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凤芝拉到自己身边,郑重宣布道:“明儿个我就去找媒婆说和,这上门礼该拿啥,你们各家都给我主动点,别等着我去跟你们要!”
一番话,说得人不由有些窒息。
大房和二房还好说,三房穷得底儿掉,上哪拿东西给凤芝去说亲去?
周前的眉头皱了起来,闷声地瞧了钱氏一眼,却见钱氏也缩着膀子,脸上的表情甚是愁苦。
“娘……”
鲜少吱声的周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沈氏,又被周玉给拦了回去。
“娘,这上门礼可重要着,依我看,还是该挑了贵重的东西送去,也代表了咱老周家的脸面不是。”
一番话说得沈氏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都绞拧在了一起。
周玉见讨了老娘欢心,表情愈发得意。他状似无意似回头瞧了瞧周小粒,又回头对着沈氏道,
“我听说,那林家的老爹刚得了风寒,最是要补身子的时候。不如就从咱家鸡栏里抓几只芦花大母鸡过去,
那林小子一看,还不得对咱家凤芝感激涕零,巴不得隔了天就把咱凤芝娶回家去?”
周玉说得眉飞色舞,全然不顾身旁变了脸色的周本和丛氏。
“这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挑几只毛光水滑的母鸡来,今晚喂了足足的糠,明个一早就跟媒婆一起送到林家去!”
一边说着,周玉一边跨着大步到了鸡栏跟前,可定睛朝里头一瞧,却仿佛愣住了。
“咱……咱家的鸡……咋丢了一只了?”
这话一出,惊得沈氏立刻垮了脸,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鸡栏旁边。
数了又数,沈氏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来回搓了几遍,才相信了眼前这个惊人的事实。
“我的……老天爷啊!”
沈氏一声嗷嚎,拍着大腿就朝着丛氏奔了过去。
吓得丛氏缩了膀子,一脸恐惧地看向了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