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丞听见江清月和顾辞这么说的时候，十分惶恐，立刻跪倒在地。
“下官不敢。”州丞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其实做的并不好，不能以一己之力和恶霸抗衡，不能保护好望州的百姓们。下官现在还能坐着这个州丞之位，已经是世子和郡主开恩了。至于知州一职，下官实在是不敢肖想，还是请二位令择他贤吧。”
“你也说了，你是一己之力，自然不能和恶霸相抗衡。”顾辞淡声道，“能做到不同流合污，已经算是上上之策了，起码有你在，望州的百姓们以前还有个盼头，不是么？”
“下官惭愧。”
“而且你是望州人士，对望州很是了解。若是从其它地方调派官员过来的话，不了解望州，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到时候要是这官做不好，受苦的还是望州的百姓们，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是不是？”
州丞磕头：“是。”
“顾世子方才都说了，你这知州一位是暂时的，我们离开之后这偌大的望州不能没人管理啊。”江清月也跟着劝慰，“能不能继续当下去，还要看你以后的绩效，只要你做得好，皇上会知道的，百姓们更会知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州丞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太过不知好歹了。
于是他以头抢地，恭恭敬敬地道：“下官一定不辜负二位的期望，一定好好管理望州，感谢世子和郡主给下官这个机会。”
“起来吧。”顾辞说，“以后继续好好当官，百姓们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第二天，江清月和顾辞启程回了凉城，州丞送他们到了望州城门口。
到了凉城之后，他们没有即刻去小九家里，而是去了凉城城主那里。
这几天在望州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都传入了这城主耳朵里，他也在一直数着日子过，知道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的。
所以顾辞和江清月过来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城主将头顶的官帽摘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一边：“下官知罪。”
这么几天过去，江清月敏感地发现，这凉城城主和几天前自己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脸上的那种畏惧和胆怯之气好像少了很多，现在跪在那里，身板都挺得笔直。就像是一个骨头一直都比较软的人，忽然间骨头就硬了。
“看来城主这几天想了很多。”江清月笑着道，“有什么心得体会？不如和我们分享分享？”
“下官惭愧，并没有想到什么。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再给下官一次重来的机会，下官还是会那么做。那个师爷虽然有个师爷的名号，但是大家都只记得他是望州州尉的儿子，是护国大将军的亲戚。不管重来几次，下官都无法和他抗衡。但是下官也只是血肉之躯，也有家庭亲人，只能屈服。”
江清月觉得这样的城主挺真实的，起码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了出来。没有为了替自己求情而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听说世子和郡主这几天查办了望州不少官员，经过这么一次大换血，望州以后肯定会好的。下官自知有负皇恩圣命，愧对百姓信任。这城主一职，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下去了。还请世子和郡主开恩，饶下官一条性命，下官甘愿退位让贤，以后做个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江清月着实有些惊讶了。
“在望州知州卖官鬻爵的名单中，并未看见城主你的名字，可见你这个官职，是靠自己考来的。寒窗苦读，从小遍阅圣贤书，想必城主也是有一腔抱负的吧？怎么现在，愿意自断前程了？”
“当初是有抱负，也想着在官场上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虽然凉城偏远，也穷，但是下官并未嫌弃过这里，因为这是我的家乡。然而，再多的抱负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从那个师爷来到凉城开始，下官便越来越感受到了无力。也深知，有的时候，一腔热血，其实是最没用的。”
城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
他可能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的意气风发，却被现实摧弯了脊背，不得不低下了头颅。
“你方才也说了，望州大换血，以后会好。你就不想看看，望州以后是什么样子？并且参与其中？”
“想是自然想的，但是以前错就是错了。自愿也好，被逼也罢，下官的确没有尽到一城之主该尽的责任，过去的错误也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下官愿以头顶的乌纱帽为自己以前的错误赎罪，还请世子和郡主惩罚下官一人便好，凉城的其它官员，比下官更可怜、更无奈。”
江清月想起了之前这凉城城主和自己提起师爷的身份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苦口婆心的样子。和现在说这番话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现在的凉城城主，才更让人敬他是条汉子。
“其实望州的州丞，和你的境遇差不多。”这话是顾辞说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非但没有惩治他，反而让他暂任知州一职吗？”
城主摇了摇头。
“你俩境遇相似，处理方法却并不相同。你屈服了，但是他没有。他无法对抗，所以选择了沉默。他是干净的，你却沾染上了污点。在我们最开始问话的时候，你在包庇那个师爷。那个州丞，却直接来找我们揭露了知州的罪行。他比你更大胆，也比你看得更清。”
城主听见这话，顿时点了点头，心服口服了。
“但是听你说的这番话，便知道你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迷途知返了。”顾辞看着他，“所以你该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望你能好好珍惜。”
城主一怔，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不由得反问一句：“什么？”
“这凉城城主，你可以继续做。不过皇上之后肯定会派监察御史过来监督你们，希望你能做到让御史满意。这是给你的机会，望你好好珍惜。”
城主吞了吞口水，眼神由于惊喜而有些飘忽。
他听说了这两人在望州城雷厉风行的手段，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不曾想，他竟然还能有机会。
再回话的时候，城主的声音都略微有些哽咽：“是，是，下官以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