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太太离家已有几日,其女凉秋独自在家,愈加期盼,一盼母亲早日归来,自己有伴不会寂寞,二盼母亲带回来表哥那边的好消息,也就是自己和影琛定亲之事。
原来,张太太这次去拜访蓝公馆,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早在几个孩子年幼的时候,张太太就有意要选一人给凉秋做夫婿。
只是自家与蓝公馆相隔甚远,不常来往,说来命苦,孩子凉秋在五岁那年,自己的丈夫便溺水而亡,自己伤心过度,也导致身体不胜从前。
这些年来,自己照顾孩子,照顾丈夫留下来的几家布庄,已是分身乏术,更是有三年之久未踏足离渊城。
后来明泽娶妻,齐祯年纪又比凉秋小一岁,张太太就把目光放到了影琛的身上。
这次啊,便是去找自己的哥哥,影琛的父亲蓝锦荣提这事儿的。
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影琛与凉秋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岂不美事一桩?
蓝锦荣倒也不反对这件事,在他看来,只要两个孩子都对对方有好感,倒也不是不可以,眼下,既然张太太已经说了凉秋是心悦影琛的,那就要看影琛的意思了,现如今,影琛对此事还一无所知呢。
“那这事儿就拜托哥哥了。”张太太说。
蓝锦荣点点头,呷了口热茶,道:“不过此事急不得,先等浩轩的生辰宴过后再说吧。”
张太太道:“我明白,他们都还小,按理来说,我不该就这时候来说,不过哥哥,你也知道,定亲不等于成亲,事情可以先定下来,婚礼的事再等个两三年也是可以的。”
蓝锦荣道:“我知道了,我挑个合适的时候说,免得影琛不高兴,毕竟他和凉秋也就几年前见过那么几次面,心意如何,还有待定夺。”
张太太道:“原来哥哥介意这事儿啊?您不要担心,感情都是时间堆出来的,这老一辈成亲,还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能看见对方呢,我看啊,这次把凉秋接过来,就让她在蓝公馆住一段时间吧,一来呢,是给她和阿琛培养感情的机会,二来呢,也确实两家孩子没怎么见过面,不免生疏,大家都是一家人,要是将来大街上碰面儿了也认不出来,那怎么使得?不是笑话吗?还是得多见见的。”
“是啊,”蓝锦荣道。
门外一阵脚步声接近,影琛走了进来,道:“阿爹,姑母,找我什么事啊?”
蓝锦荣道:“坐吧,你姑母给你说。”
影琛就在张太太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道:“姑母,何事?“
张太太道:“是这样的,浩轩生辰宴要到了,我这次来得急,布庄的生意都交给你的表妹在打理,就没一起过来,我身体不好,路途颠簸,来来回回的,我真的是招架不了,所以啊,姑母就想着,由你去把表妹接过来给浩轩庆生,好吗?”
影琛道:“当然可以了,话说我和凉秋表妹也是许久没见了,本来我还纳闷怎么姑母来了也不带表妹一起,那这样的话,姑母就不要担心了,我去接表妹即可。”
张太太点点头,欣慰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就这两日出发吧,晚了,我怕你们都要错过生辰宴了,这样一来,我就罪过了。”
“姑母说的什么话,我立刻去准备,明日便去接凉秋表妹过来,不出三日,保准回来。”影琛道。
蓝锦荣道:“城外不比城内,骚乱得很,出门不要过于张扬,低调而行。”
张太太也道:“是啊,外边确实乱,我丈夫有一个发小,前几年做生意发了点小财,便开始骄傲张扬,到处炫耀,可怜啊,去年就在郊外被歹徒盯上,夺财害命,只可怜了他那妻儿……。”
影琛深怕张太太哀伤,便打断道:“如何才算低调不张扬?难不成要我打扮成一个乞丐模样?”
蓝锦荣道:“那也不必,你明早就乘船去吧,家里就不给你备轿了。”
影琛道:“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能在三日之内回来。”
蓝锦荣道:“晚了也无妨,注意安全就是了。”
张太太也道:“你父亲说的是,注意安全,带个小厮吧。”
影琛道:“这个不用姑母说,我已经想好要带谁一起去了。”
话说着,黎江走过门前,影琛立马道:“提到他,倒真来了。”
随后便将黎江拉了进来,说道:“这一程,就带他了。”又道:“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去看看要准备些什么?”说罢,和张太太蓝锦荣告了别。
“少爷,您真要亲自去啊?”黎江道,“其实这种事,随便叫几个下人去接就好了。“
影琛道:“废话少说,我答应还能不去?快准备吧,明早咱们赶第一艘早船。”
黎江道:“少爷为什么要坐船?不备轿了?”
影琛道:“不备。”
“为何?”黎江道。
“怎么?我乘船图个热闹,还要给你个理由?”影琛佯怒道,“再不去准备,我可不带你去了。”
黎江慌张道:“少爷,别别别,小的这就去。”
说罢,很快便没影儿了。
竖日,影琛和黎江二人便去了码头。
东方渐白,码头上迎来了第一艘客船。
这些客船都设置了两道门,大门和小门。
此时在大小门前都各自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大门前,是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纺织长衫,富埒陶白的富贵人群。
而小门前则恰恰相反,那是一群或粗布裹体,或衣衫褴褛,或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寒微贫贱之人。
他们之间有乞丐,衣不蔽体,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的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拿着破碗,杵着木棍。
那条长长的队伍中,还有农民,他们都是粗布麻衣,衣服上,也会有补丁,但却干干净净,不会让人们觉得不舒服。
他们肩膀挑着担,手上提着篮,担子里,有红薯,玉米,有土豆,他们篮子里,有青菜,有辣椒。
影琛注意到了一个女人,她也是挑着担,提着篮,但后背上,却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那孩子此时正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吸引了大伙的注意。
女人艰难的卸下担子,又放下篮子,担子里的农作物因为倾斜,滚出来了几个,女人没工夫管那些东西,她把哭泣的孩子放到了怀中。
影琛猜想,那个女人的孩子一定是饿了,因为他大哥的孩子浩轩在饿的时候,也会像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但女人环顾四周,满脸通红。
原来是大伙都在看着她,并且围观的大部分都是男人。
这让需要给孩子喂奶的女人感到非常地窘迫,她的脸都红了起来,就好像她此时已经赤身裸体地在这一群人的视线内了一样。
而她根本也走不开,除了要看那些农作物以外,现在船已经来了,她要是这时候离开队伍,怕是上船后连个坐的位置都抢不到了。
于是,它只能就这样抱着孩子哄着,孩子因为饥饿不仅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愈哭愈烈。
影琛看不下去了,便离开自己的队伍,去到了女人面前。
“少爷,”黎江疑惑道,“您要做什么?”
影琛没搭理他,对女人道:“大姐,我看您还是先抱着孩子去站里休息一下吧。我看他是饿了。”
女人道:“我也晓得,但马上就要上船了,我怕……。”
影琛道:“不用担心,我保证一会儿您一定会有位置的。”
“可是…………。”女人好像还有顾虑。
黎江道:“别可是了,听我家少爷的。”
女人这才答应。
女人抱着孩子,影琛帮她拿篮子,又指着担子对黎江道:“那个交给你了。”
黎江道:“是。”
说罢,便拿着担子往肩上挑,可黎江哪里挑过担呀,尽管在蓝公馆做事,但凡是有些重量的东西都有推车或者多个人搭把手,现在他突然那么一挑,险些让自己摔了个大跟头,土豆红薯也滚落了一地。
影琛见状,道:“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二人把东西捡起来,影琛道:“没用的东西,还是我来吧。”
黎江惶恐,但还是把担子让了出去。
他们交换了东西,现在是黎江拿着篮子,影琛准备挑担子。
他把担子放落肩头,却在起身的时候顿了顿,接连好几下。
黎江忍笑道:“少爷?能行吗?”
影琛起身囧道:“你什么意思?笑话我吗?”
黎江道:“不敢,不敢,那东西我领教过了,挑不起来,也怪不得你。”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阵。
影琛恼怒道:“好你个黎江,竟敢笑话我,看来是我平日把你惯得,你都不知道谁是主子了。”
话说着,便拿着那根扁担追着黎江要打。
女人看见这一幕,笑道:“二位别较劲了,这些东西挑起来要使巧劲儿,你们没做过重活,年纪又尚小,自然挑不起来,别说你们了,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他要是没有经验,也不一定挑的起来。”
一听这话,二人立马停下了,不再追逐,又感觉十分的不好意思。
于是东西还是留在了原地,黎江负责看管。
站内,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现在大家都在排队,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影琛看着女人,女人也看着影琛。
女人道:“这位少爷,你可以转过去一下吗?”
影琛才反应过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连忙背对了女人,后来又觉得不妥,所以走了出去。
一阵后,女人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孩子吃饱喝足后,又睡得酣甜,小脸蛋粉红扑扑的。
影琛一见,内心极度欢喜,道:“大姐,我可以抱抱吗?”
“当然了。”女人道。
影琛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因为之前有抱过浩轩,所以不会手忙脚乱。
“可爱,真是可爱。“影琛道。
黎江看见二人已经出来,大喊道:“少爷,少爷,快过来,船要走了。”
影琛闻言,把孩子还给了女人,二人来到黎江这边,影琛不管女人推辞,直接带着女人进了那扇大门。
客船共有三层,第一层,进门后就要往下走,下方除了一排排椅子外,一无所有,甚至阳光都看不见,这一层坐的是下等人。
第二层属中间,有专门休息的房间,还能出来观景色,闻清风,这里坐的是次等人。
而第三层,则坐的高等人,有专门的房间,有专门伺候的人,有可以消遣的场所,可以寻欢作乐,风花雪月。
影琛其实也不明白,这种依靠财富来区分人等的规矩究竟是谁定的,着实有够无聊。
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影琛黎江一人提着一担子农作物,径直走去了客船第三层那间原本是给影琛的小隔间。
他道:“大姐,您带着孩子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女人道:“怎么好意思?”
影琛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房间。”
女人只好答应,随后影琛吩咐了专人要照顾她后,才和黎江又返回了第二层,那里是黎江的房间。
第二天,影琛再到房间去的时候,女人已经走了,只留了一张纸条,道:“谢谢你,”
影琛和黎江也在这日午时到达了目的地。
二人并肩着前往张太太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