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终于从宝华寺回来了。
寺庙的斋饭严重油水不足，虞老夫人谁说是向佛之人，可是吃了这么久的斋饭，肚子也是寡淡得很了。
吴妈给虞老夫人备下饭菜，雪姬陪着祖母，祖孙俩兴高采烈地吃饭。
一段时日不见，虞老夫人见雪姬越发的标志了。虞老夫人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些什么？”
雪姬笑道：“什么也不忙，就天天数手指头，算着祖母回府的日子。”
“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虞老夫人怜爱地笑骂道。
饭后，虞老夫人坐在炕上喝茶。雪姬拿来纸和笔，写今日庄鸿儒留的课业。
虞老夫人呆看着雪姬，觉得她的眉眼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等写完收拾之后，雪姬宛如迷路的小兔子般找到了家一般，滚进虞老夫人的怀里里，拿脸在她身上来回磨蹭。
虞老夫人乐不可支，道：“这丫头，还是长不大。”
雪姬把脸埋在祖母宽大的袖子下面，闷闷地说：“祖母，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不知道多难过，简直是度日如年。”
虞老夫人听着话里有话，掀开水袖，把雪姬的脸露出来，温言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雪姬沮丧道：“按说一家人和睦相处，是我的愿望，可是总生出好多事。”
虞老夫人道：“谁说不是呢！”
雪姬抬起头，木木的说：“祖母，我娘留下的铺面被大娘子和我爹拿去送人了。”
虞老夫人揉揉孙女的头发，哄道：“送就送了吧，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你的那份嫁妆，祖母都给你预备着呢！”
她叹气，道：“我不是故意纵着自己的儿子。你老子这次为升三品，钱花得跟流水似的。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你也是知道的，大娘子，李秋娘，还有那几个哥和姐儿，哪个不是用钱堆起来的？要不是我整日地让他们克勤克俭，恐怕他们更加有恃无恐。”
雪姬重新把脸埋到祖母怀里，整个脑袋都闷在熏染着橘子花香的衣服里，十分好闻。忽然，想起那日被劫匪拦截，一阵心酸，低声道：“祖母，那天我看完马球回来的路上，碰到匪徒了。”
虞老夫人一惊，把雪姬拉起来，问：“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雪姬摇摇头，道：“幸亏九皇子救了我，还把我送回府里。”
虞老夫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道：“阿弥陀佛，出门遇贵人了。幸好我在宝华寺烧着高香，才得以庇佑。九皇子功德无量。”
“祖母，我学了一下墨玉，以弱示人。我发现女孩子家撒娇挺管用的，怪不得她老是跟父亲撒娇。不过太肉麻的我说不来。”
“你呀，脾气是不该那么倔强。墨玉之所以能处处占你便宜，还不是因为你的性子！我知道你爹是因为你老是躲着他，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二人才有隔阂的；我也知道，你大娘子什么好事都想往他们屋里揽，李秋娘有机会必然要于她计较，恶斗……这后宅之事，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我活了大几十年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着说着，鼻头一酸，便掉下泪来。
“祖母，别哭，一看到你哭，我也想哭了。”雪姬伏在虞老夫人怀里呜呜哭个不停，泪水湮湿了大片的衣裳。
虞老夫人用手帕擦干眼泪，慈爱的抚着她的小小的脑袋，轻轻地拍着雪姬的背，好像她还是那个小孩子一样，搂着她不断低声哄着：“乖，乖……好了，好了，乖雪姬，别哭了，都是祖母不好，好端端的，惹出两行泪下来。”
雪姬听着祖母语气里的无奈和沧桑，心里难过。加上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酸不已。府内发生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究竟还消停。有祖母在，她娘是虞府内宅总管，谁也不敢动她，有她庇佑，雪姬就是安全的。可是外头的风浪呢？未来会怎么样？谁又知道呢？只怕是苦头还是少不了的。
雪姬能体会祖母的担忧，满脸泪痕的抬头，哽咽道：“祖母待我这么好，我只愿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只要我活着，都会护你周全！”虞老夫人转笑，轻描淡写道。
“我也要护祖母周全。”
虞老夫人让英子打水拿帕子，转头看见雪姬怔怔的样子，便淡淡道：“还有情绪？”
“那个九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以前都没听说过他。”
“他和你一样，出生就没了娘，后来寄养在皇后名下。”
“原来是这样……”雪姬觉得惋惜，没娘的孩子真的就像一根草一样，她是最能体会的。
这时英子进来了，端着一盆不冷不热刚刚适宜的洗脸水，细心地把帕子浸湿后绞干，递给虞老夫人。
雪姬得知九皇子的身世，替他难过，淡淡地的看着窗外飘香的橘子花，然后回头，祖母已经洗完脸了，只见她脸上布满纹路，饱经岁月。
虞老夫人命人重新打水给雪姬洗，雪姬道：“不用，我就用你洗过的水洗一下就行。”
雪姬在一边洗脸，虞老夫人在一边摸着杏仁油，一边叮嘱道：“你要记住，性子千万别这么急躁，女孩子要圆滑些，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头让你吃。你没有嫡亲兄弟，上头有利害的大娘子，下头有出挑的姊妹，你再把你亲老子当对头，路就被你堵死了。”
雪姬听祖母要缓和她与父亲的关系，怔住了一口气在那里。不是她不愿意，只是父亲偏袒得太厉害。
虞老夫人给自己擦完杏仁油后，又细细给雪姬擦，动作又温柔又慈爱，叹气：“你母亲若是还在，我如何需要操这份心，自可清闲自在地过我的日子。你若是史瑾瑜生的，墨玉也不会老是揪着你不放……除了我这个没几天活头的老婆子，你也不能指望上谁了。将来婚配，还是得我给你操心。女人家，若是寻得良人，下半辈子才能舒舒服服地过。”
雪姬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到未来她就害怕。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