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扬州城外的观音山上,细雨蒙蒙。
这里隐在竹林深处,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到山顶的清月庵。
一个打扮俊俏的丫鬟手里撑着一把竹伞,陪着一个蓝裙少女从山路上爬上来,轻轻上前敲门。
少顷门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尼姑从门后探出头来。
“雨霏,师父在么?”
雨霏抬眼认出了来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珠里立刻散出一抹笑意。
“师父在的,温姐姐快进来吧。”
温婉微微一笑,跟着走进门里。
清月庵里四处幽静,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香火。
温婉随着雨霏走到后院,推开斑驳的木门,一个穿着青衣僧帽的尼姑背身跪在一尊菩萨面前。
“是婉儿吗?”
温婉站在门外,望着她稍显瘦弱的身子和脑后僧帽中跳出的几根白发,心中微微一酸,连忙走过去屈膝跪在她的身旁。
“师父,是婉儿来了……”
年老的尼姑微微侧身,她像是有五十多岁的年纪,淡定微笑的脸庞上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雍容华贵。
眼看着温婉跪在自己的身边,她几根细细皱纹下的双眼里立刻射出一道慈祥温和的笑意。
“痴儿,半年没见你,你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漂亮了……”
温婉在她的面前,一贯的清静随和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里含着泪扑进她的怀里,颤声的说着:“师父,可你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老尼微笑摇头,百般怜爱的轻抚着她的长发,“哎,师父已经老了,自然要多几根白发的。”
身后的雨霏这时眼中突然湿了,急忙插嘴道:“温姐姐,你来的正好,也该劝劝师父,这半年里,她老人家日夜对着那几本医书茶饭不思,再这样下去她……她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温婉闻言心中一惊,连忙抬头,“师父!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南宫大哥身上的毒原本就没有头绪,你……你就是急白了头发,掏空了身子,也解不了啊!
“哎……”老尼痛苦的摇头,“解不了,也是要解的!我……我怎么能看着他活不过三十岁就死在南宫府里?”
温婉轻轻咬着唇,心中郁结的酸楚和苦闷一下子发泄出来。
“师父!你的心里只记得南宫大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去帮他到处遍尝草药,他……他究竟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从来不准婉儿过问?”
老尼在她的哭喊声中微微的笑了笑,轻轻抬手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滴。
“婉儿,你可记得当年你我是如何相见的?”
温婉忍泣摇头,“师父,这还要问吗?十二年前,婉儿进山上香,因为贪图去捉一只小兔和家人走散了,若不是遇到了师父,只怕婉儿早已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老尼像是回忆起当年的旧事,苍老的脸上透着一丝恍惚。
“是啊……真快,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了十二年了。那你可记得,当年我救了你,又传了你医术,却一直不肯认你做徒儿,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温婉脸上露出疑惑,是啊!这十二年里,自己跟着她学医,她待自己比亲娘还要好,但她却从来不认自己是她的徒弟,反而像是长辈一样的疼爱自己。
老尼见她不解的望着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似有万千的感慨藏在心中。
“婉儿,当年我遇到你,得知你的身份后就决意把自己祖上传下的医术都传给你,为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交换,所以我从来不认你是我的徒儿。”
“交换?”温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是!交换。”老尼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歉意。
“因为我知道你们温家和南宫府素来是世交,你小小年纪就可以随意出入南宫府,又不惹人怀疑,所以我才让你时时的把南宫家大少爷的消息告诉我,后来我让你学医,其实大半的目的,都是希望在我死后,你能用你的医术,帮我在暗中照料他一生……”
温婉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像是有些吃惊她这么说。
可细细回忆之下,自己不管是儿时还是现在,她只要对着自己,说的十句话,必定有五句说的是南宫煜!
“师父!你教我学医,真的只是为了保他一生平安?他一定和你有什么莫大的关系,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去认他,还要躲在这深山里熬白了头发?”
老尼眼中渐渐的泛出一抹痛苦,僧衣下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
她强忍着泪,重重摇头,“婉儿,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实在是当年之事你若是知道了,对你只有坏处!南宫家的大少爷,和我本是非亲非故,你若是一定要问,我只能告诉你,当年我曾欠他的母亲莫大的恩惠,我这条老命就算是不要了,也绝不能看着他死在南宫府里!!”
“南宫大哥的母亲!?”温婉在瞬间掩唇惊呼了一声,“那……那不是老夫人么?”
“不!那个贱人又怎么能做得了他的母亲!?”老尼一听到老夫人的名字,就算是修炼了十几年,温软谦和的脸上立时变得如同鬼厉一样!
“我若是个男人,早就一刀杀了她!又何必让这样的贱人还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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