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自己车上,梁月唯的眼圈还是红着。
她猛砸了一下方向盘,骂道,“曾令东,你这个混蛋!”
本想再骂几句,余光看见被她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合同,又泄了气。
其实说起来,曾令东开始也没把她怎么样。只不过,每个人心上都有痛处,梁月唯的痛处,就是她看走了眼,嫁错了人。
可偏偏曾令东一句句都往这上面捅,面子里子扯落一地,半点尊严也不给她留。
也难怪梁月唯会忍不住恼羞成怒地怼回去。
最后曾令东指着她说,“梁月唯,你就是个瞎子,谁对你好你都看不出来,活该被人甩了!穿着白衬衫的就是正直好青年?老子穿的前卫一点就是人渣?你他妈蠢死吧!老子现在也穿白衬衫,比那小子还人模狗样,你倒是扑上来舔啊!”
梁月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她摔了门走出曾令东的办公室没多远,就被采购部的人拦住了,客客气气地跟她签了合同。
梁月唯心口翻腾着各种情绪,在车里坐着缓了好一会儿也平静不下来。旁边有人敲车窗,她看过去,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圆脸小伙子。
“梁小姐。”小伙子笑容可掬,“我是曾总的司机,曾总让我帮您把车开回去。”他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怕您气大了,开车再撞树上,白瞎了人家的树。”
梁月唯,“……用不着。”
可小伙子不肯走,软磨硬泡要开车送她,说如果做不到,自己就要打包袱走人。梁月唯无奈,只好让出了驾驶位。
上了路她就后悔了,这孩子明显就是曾令东的小迷弟啊,一路上嘚吧嘚吧,三句话不离“我们东哥”,弄得梁月唯好像又重回高中一样,不胜其烦。
等他说到,“其实我们东哥真是标准的新好男人,不赌钱,不喝酒,不玩儿女人……”梁月唯脑子里有什么一闪,打断他问,“曾……总,他为什么不喝酒?”
小伙子抓了抓脑袋,“听说喝酒误过事。”
“什么事?”
“抢亲。”小伙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我们孙总说,这辈子他就见东哥哭过这一回,你可别告诉别人,东哥要面子的。”
梁月唯,“……你平时话就这么多吗?”
人家还挺委屈,“哪儿啊,我嘴可严了。今天是东哥让我想说啥说啥,我才和你说的。”
梁月唯,“……”
她这边刚进家门,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做销售的就这点不好,什么电话都不敢不接,万一是客户呢?
梁月唯按了接听键,“您好”。
那边男人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接通,微微顿了顿才咳嗽一声,“那个,梁月唯,我嘴贱,你别当真……你打也打了,能不能翻篇儿?”
梁月唯闭了闭眼睛,准备挂断,曾令东在赶紧急急地说,“别挂……我现在不方便总换电话了……这号码你留着也不占内存,万一有事要帮忙就找我……”
她想起那年,这人换了两个号码,就为了问一句,“梁月唯,我寄的枣子你收到没?甜不甜?”
梁月唯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个“好。”
后来,他说给她介绍客户,死缠着加了她的微信。倒是也没怎么骚扰,只偶尔问两句,工作顺利不,有人欺负她没,好像还当她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答应给梁月唯介绍客户倒也不是借口。曾令东第二周就约了她吃饭,说正好有个建筑公司的老板也在,给他们牵个线。
那天周五,梁月唯限行,加上约的地点距离公司不算太远,她就走路过去了。
等她到了,诺大的包间里只坐着曾令东一个人。
“你说的客人呢?”她站在门边,警惕地看看左右。
曾令东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月唯,“就来了……不是,梁月唯,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诳你?”
他慢悠悠地抬起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是诳你,那也得是去酒店啊。这地方能干什么?我犯得上吗?”
“你……”梁月唯瞪了他一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这样子反而把曾令东逗乐了。那些年别的没见过,梁月唯的白眼他还是很熟悉的,几乎算是他独有的待遇了。
其实梁月唯离婚的事,他没几天就知道了,有人截图了她的朋友圈给曾令东看。
当时曾令东还在外地筹建分公司,差一点就当场订机票飞回来了。
后来铁哥们兼副总孙健劝他说,“你这会儿送上门去,人家最多也就拿你当个备胎,等把难熬的那段日子熬过去,你曾令东算个屁啊?你要是真放不下这女的,就等她恢复恢复,再找个机会偶遇,到时候行不行,就这一次了,不行以后也别惦记了。”
曾令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硬扛了一年没出现。
可那天一见到梁月唯,他就有点后悔了。
看人脸色,给人赔笑,这哪是梁月唯该做的事儿啊。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她当备胎呢,起码有他曾令东站在身后,那个姓王的就不敢给她脸色看。
再说了,谁说一个努力的备胎,就不会有转正的一天呢?
送走了客人,曾令东提出送梁月唯回家,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他也不生气,梁月唯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跟着,晃晃悠悠就跟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曾令东,你跟着我干什么?”梁月唯回头看他。
“就你家能住这?我就不可以来探亲访友?”曾令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行,那你随便,不要跟着我。”她走进小区大门,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怎么整个小区这么黑呢?
问了保安,果然停电了。
这个是个老旧的回迁小区,备用供电设备也没有,每次停电只有等供电局那边维修好才行。梁月唯无奈,拿出手机打开电筒,一路照着进了自家单元门。
曾令东也跟了进来。
“说了让你别跟着我,曾令东,你现在是二十九,不是十九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梁月唯掐着腰站在台阶上,颇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哈,你想多了,梁同学。这楼梯也不是你家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挡你路了?”他一脸的无赖相,气得梁月唯跺了跺脚,干脆不理他,转身上自己的楼。
这老楼七层,七楼租金最便宜,梁月唯就住在七楼。
她在前面走,曾令东就在后面走,两个人手电的光,都打在梁月唯脚下。
到了她家门口,她开门前回头警觉地看了曾令东一眼,引来他一阵笑声。
“行了,我走了,你记得把门反锁。”男人转身,慢慢往楼下走。
梁月唯这才发现,他走路的样子不太自然,好像一条腿在拖着另一条腿。
等他准备转到下一层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曾令东,你腿怎么了?”
曾令东抬头看她,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若无其事地说,“有一年帮人要账被打断了,阴天有点疼,没大事儿。”
梁月唯心口突然像被人捏了一把似的,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疼。
“那你…..别走下去了,今天在我家客房将就一晚上吧。”她小声说。
楼道里突然静了下来,梁月唯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点急。
隔了一会儿,曾令东才开口,带了几分笑意,“梁月唯,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把持不住?”
“你……”梁月唯哼了一声,“好好说话你能死不,曾令东?”
“我说的是实话啊,对你,我还真把持不住。”
说完,就有脚步声往楼下走去,“以后别随便邀请男人进屋了,男人都是狼,专吃小红帽的,要记得啊。”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黑暗里,莫名其妙的,梁月唯的眼圈突然就红了。
后来的两个月,有了曾令东的帮助,梁月唯成功签下了好几个订单,把全年任务都完成了。
他们俩单独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一方面,曾令东和十年前到底不同了,他对她好,但他再没提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梁月唯摸不透他的想法。
另一方面,梁月唯也没理清自己对曾令东到底是什么想法,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和他走在一起,或者说,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和曾令东走在一起。
十月,建筑行业协会组织了一次晚宴,名义是为了促进行业交流。
曾令东一早就和梁月唯说,要让她做自己的女伴,顺便认识一下这个圈子里面的人,以后业务也容易开展。
只是梁月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前夫王轩,以及挽着王轩手臂的费佳莹——他的前女友兼现女友。
彼时,她正站在曾令东身边,听着他用她不熟悉的语调和别人谈笑风生,一如她印象中的所有成功人士,有修养地说着废话。
开口叫她的是费佳莹,梁月唯回头,就看到了她身边脸色不好的王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