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源自一次争吵。
夏天,我和李昭训,以及李昭训的同事小邓及他女朋友安安,自驾去海边玩。
这一路上,与其说我是李昭训的女朋友,不如说是他们的保姆。酒店是我订的,本地特色餐厅是我上网查的,泳衣是我买的,连哪一片海滩游客少,适合游玩都是我做的攻略。
我负责四个人的吃喝住行,安安负责貌美如花,李昭训和同事小邓负责游玩、给安安拍照。
纵使如此,我依然是出力不讨好的那一个:酒店的淋浴坏了,怪我;饭菜不好吃,怪我;没有租到防晒的遮阳伞,怪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动辄得咎。
第三天傍晚,我们四个人去了卖纪念品的一条街上闲逛。安安兴致很高,在这家店里试遮阳帽,去那家店里试墨镜,又尝试各种贝壳、砗磲、珍珠做成的耳环手链戒指等配饰。她一边试,一边让男朋友帮她拍照。
我看到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心中一动,想要给我妈妈买一点带回去。我看了一家店里卖的珍珠项链,不知道真假,便又去另一家店去找找看。
李昭训叫住了我:“你去哪儿?”
“我想给我妈买点东西。”
“别买了,马上就要去餐厅吃饭了!”他不让我去。
“安安不是还在逛吗?”我指着披着一条丝巾拍照的姑娘说。
安安听到我们的对话,连忙应道:“我好了,这就来!”
这几天李昭训对安安和颜悦色,对我却横眉竖目,这让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我故意赌气说道:“你们先去餐厅吧,等我买了过去找你们。”
同事小邓看我们的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道:“没事,没事,先让亚楠买嘛,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李昭训流露出一种极其不屑的表情,“她还想在这里买到珍珠?这些店里能有真的珍珠?就是专门骗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土鳖!”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了我的胸口。
我回嘴道:“是啊,这些店就是专门坑我们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土鳖!”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就走。
“亚楠!”同事小邓想要上来劝我。
“亚楠姐,你干什么去?”安安也在身后叫道。
我压住随时都能流出的眼泪,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去走走,一会儿去餐厅找你们。”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李昭训自始至终都没有追上来。
夜幕降临,涨潮了,海水击打岸边的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我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把脸藏在路灯的阴影里,眼泪却止不住哗哗往下落。
哭了一会儿,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我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想跟李昭训分手。
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问我:“丫头,你想清楚了?”
“嗯。”我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滚落下来。
爸爸叹息道:“分了也好,其实我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以前我怕影响你们的感情,有些话一直压着没跟你说。你跟小李的父母见面,正好撞见你妈卖红薯那天,你没敢当着他父母的面认你妈,你妈心里不好受,大半夜躲在被窝里哭,说是给你丢人了。”
提起那次相遇,我哭出声来,“爸爸,对不起。”
“丫头,你当时为什么不敢认你妈?”
“我怕他和他父母知道了,会看不起我。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哭着说道。
“丫头,这就是爸不愿意你跟他在一起的原因。”爸爸说道,“你因为咱们家里穷,在他和他父母跟前一直抬不起头来。你们两个人这样子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我没想到爸爸看问题如此通透,他早就看出了我在李昭训跟前的自卑。
“咱们家虽然穷,但不图他们家的钱。你这一辈子活得顺顺心心的,爸爸就知足了。爸穷了一辈子,照样活得坦坦荡荡不是?”
有了爸爸的开导,我心里舒服多了。我一个人走回酒店,自始至终,李昭训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晚上他回来时,已经九点多了。看到我在房间里,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厌烦,我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终于熄灭了。
“李昭训,我们分手吧。”
跟李昭训的分手很顺利。他离开了H市,而我从他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我在H市的新闻网工作了五年,这个行业的发展已是日薄西山,整个行业不景气,同事们工作也不积极。
总编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不想自己退休前再出什么大的问题,每次开会,一遍遍给我们强调:“不要惹事。”很多我认为很有价值的稿件都被毙掉了。
我知道,我在新闻网的发展也到头了。
正好我采访时认识了一家咨询公司的负责人王总,他们公司最近想要做一款财经新闻app,他问我有没有兴趣。给我开出的薪水税后一万多,我大学时二专业学的就是金融,虽然这些年在新闻网负责的是社会新闻,但我对财经新闻始终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既是挑战,又是机遇,跳槽去了这家咨询公司。
之后的三年,我在这家公司的发展还不错,公司组建起了一个专门采写财经新闻的团队,写出了很多高质量的新闻,app有很多忠实的用户,同步更新的自媒体也积累了大量忠实粉丝,接广告也可以盈利。我也因为工作表现出色,升任了副总编。。
跟李昭训分手后,我也谈过两段不咸不淡的恋爱,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如果有什么长进的话,那就是我克服了家庭贫困而产生的敏感和自卑,我很坦然地把男朋友带回家里,把他们介绍给我爸妈,而不会担心会被他们看不起。
就算他们看不起,我也不会在意,大不了就分手,有父母和工作给我托底,我根本就不担心失去。
爸爸打趣我说:“丫头,看你现在这样,我也不担心了。就你这心态,嫁进豪门也没问题。”
我回嘴道:“干吗要嫁豪门啊,我自己做豪门不成吗?”
我的工资足以养活爸妈,想给他们租一套更舒服的房子,不让他们再出去工作,他们都不同意。
爸爸说:“丫头,我跟你妈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跟这个屋子,跟左邻右舍早就有感情了,我们舍不得搬走。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还有,我和你妈出去干活怎么啦?你有你的事业,难道爸爸就没有自己的事业吗?虽然赚得不如你多,但那也是爸爸的工作,干这个活,也让我有成就感。我要是天天待在家里,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就是啊。”妈妈补充说,“除非你结了婚,没人给你带孩子,那我们可以退休了,帮你带孩子。要不然我们还得赚钱留着将来养老呢!”
听了他们的话,我也就不再阻止,让他们继续住在老房子里,继续他们的“事业”。
我没想到竟然还会再见到李昭训。
有一天,我从外面采访回来,前台告诉我,有人在会客厅里找我,说是我的朋友。
我狐疑地走进去,却没想来人竟然是李昭训。
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五年不见了,李昭训胖了些,脸也圆起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清俊的少年。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窘迫。
“楠楠。”他站起身来,还是叫着我的小名。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你在这家公司上班——”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重要的采访对象,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我对还想说点什么的李昭训说道:“我现在有紧急任务要出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李昭训回道。
“不好意思,我失陪了。”我来不及看李昭训的表情,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等我再想起李昭训时,他早就离开了,我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李昭训的前同事小邓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那天来公司找我的目的。
小邓说道:“楠姐,昭训哥家破产了!他爸爸被合伙人骗了,那人卷着公司的钱跑路了,公司的资金链一断,后续生产跟不上,据说亏损了一个多亿!”
“昭训哥的岳父一听亲家的公司出了问题,立刻就从他们公司撤资了。他带头一撤资,别的投资人也都纷纷撤资了,昭训哥家这次是彻底垮了。他爸爸气得进了医院,他们家的所有财产都被查封了,昭训哥的老婆也跟他离婚了——”
我从小邓的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李昭训家最近发生的事,也知道原来他已经结婚的消息。
他跟我分手没多久就离开了H市,回家进了父亲的公司。两年后他又娶了门当户对的一个姑娘,生活幸福甜蜜。只是这种幸福没有持续多久,他父亲公司破产,债台高筑,而他则妻离子散。
我从小邓那里要来了李昭训的电话号码,打给他,约他见面。
此时的李昭训比上次见面更憔悴了,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叫我:“楠楠。”
“你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