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读了M公众号近一年的文章,做好表格,把文章的阅读量、点赞量、留言量,以及留言类型一条条分类统计出来,之后基于这些数据开始做那份测试题。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笔试的准备中,写得昏天黑地,连饭都顾不上做,吃了两天外卖,终于在星期天的晚上,我写了两万多字的分析报告,给齐蒙发了过去。
周一早晨刚上班,我就接到了齐蒙的面试通知:“亲爱的,你最近有空来N市吗?”
我不敢置信地追问道:“我获得了面试的资格?”
“是啊。”齐蒙回复道,“你什么时间方便呢?咱们约一下面试的时间。”
我手忙脚乱地查去N市的车票,发现明天还有票:“明天吧?明天下午怎么样?”
“好。那我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发给你,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跟齐蒙约定好了时间,我兴奋地坐立难安。
到了N市我才知道,原来齐蒙就是公众号运营的主要负责人,她是在看过我那篇文言文的自荐信后,决定单独接触我的。
我的大部分情况,在微信聊天中,她已经掌握了,包括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公司投简历,我在北京有男朋友等等。
“虽然你没有经验,但我觉得你有潜力。”齐蒙的眼神温和却又不失锐利,“不过,需要跟你说明一点的是,我们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在三个月内,如果你没有达到我们的标准——”
她停顿了片刻,给我思索缓冲的时间。
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我在三个月内达不到他们的标准,他们依然会毫不客气地踢走我。
“我明白。”
“你来N市工作,你男朋友支持你吗?”她继续问,“打算跟男朋友异地?”
“我......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回答道。
“嗯。”齐蒙合上电脑,目光真诚地看着我,“这是一个相互选择的过程。你回去跟男朋友商量一下,再给我答复吧。”
“这么说我面试通过了是吗?”我再次向她确认。
“如果你男朋友那里没有问题,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她微笑着回答道。
一直到火车站的候车室,我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M公司给我的这个机会,就像是从天堂抛下来的一根绳子,抓住它,我就可以从现在的泥潭中挣脱出来。
我将开启一个全新的职业生涯,不再是办公室里可有可无的一个小职员。
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程东野。
程东野已经读到研三,明年夏天就该毕业了。
他已经在R集团做了一年的实习生,不出意外,可能就会留在北京了。可是在这个关头,我却要去N市,只怕他不会同意的。
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逐渐摸透了他的性格,他很疼女朋友,但也有点大男子主义,认为赚钱养家是男人该做的事。
至于女人嘛,不需要在事业上太拼命,等结了婚,有了孩子,女人的重心还是要转移到家庭上来的。所以,尽管我做的是办公室文员,赚的钱不多,他也没说什么。
但我心里却始终不踏实,我能感觉到,自从他进了R集团,我跟他的共同话题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很少跟我谈他工作的事,大概是觉得就算跟我说了,我也听不懂;而我也没有跟他说过我工作上的事,我知道,他对我公司里发生的勾心斗角根本不感兴趣,他觉得把工作时间用来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荒唐得可笑。
我们聊天的内容,永远都限于“吃饭了吗?”“下班了吗?”这些事,我们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但是面试的事还是要说的,我鼓足勇气把程东野约了出来,告诉他我要换工作的事。
“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工作?”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随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你说的M公司是那个公众号?”
“是.......”
“他们公司是在北京吗?”程东野狐疑地看着我。
“不是,在N市。”我这时候声音低得几乎已经微不可闻。
程东野盯着我,像是确认般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要去N市?”
我见他生气了,急忙解释道:“你先别着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再说了,他们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我什么经验也没有,未必能过试用期。”
“那如果你通过了试用期呢?”他有些生气地质问道,“要是过了,你是不是就要去N市了?”
“东野,你听我解释——”
“你想换工作,我不拦着你!北京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份你想做的工作吗?”程东野打断了我,“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到N市去?”
“是,北京这么大,可有我想做的工作吗?”我反问道,“我之前干的那些工作,你也都知道,这些工作有什么前途?我干到六十岁退休,一辈子也就是办公室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打杂的!我不想把我这一辈子浪费在这样的工作上——”
“北京也有新媒体的工作——”程东野再次打断了我,“而且比N市更多。”
“是,北京也有这样的工作。但他们要我吗?别的不说,他们一看我没有工作经验,都不会给我面试的机会,我根本没有面试的资格!”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去了?”他逼视着我,“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考虑过我们以后吗?”
他这一句话把我问住了。这也是我犹豫不决的地方。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毕业后就会留在R集团。你去了N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让我等你到什么时候?”
“我也未必就能通过试用期啊。”我看他有些沮丧,勉强笑着开解他。
“那就干脆不要去!”他霸道地要求。
“让我试一试。”我哀求地看着他。
“是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他威胁我,“你要是去N市,咱们就分手吧。”
我跟程东野大学相识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我爱他胜过爱自己,我是为了他才来北京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狠心抛弃。
“你重要,我不去了。”我终于还是放弃了机会,选了程东野。
我从张总的车上下来,往回走,走了没多久,就看见程东野停在路边的车。
“程总,还有什么指教吗?”我站在车外,冷冷地问。
程东野脸上挂着讥诮的笑,问我:“这就是你当初说的改变命运的工作?跟倚门卖笑也差不多。”
“我倚我的门,卖我的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反问道,“至少跟当初比,我工资翻了好几倍。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程东野脸上讽刺的笑容消失了:“你还在恨我。”
“你不是也恨我吗?”我以为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可真正提起来的时候,鼻子还是忍不住发酸。
没错,我恨程东野,恨得刻骨铭心,鲜血淋漓。
就在我为了程东野留在北京,放弃了M公众号试用期的机会没多久,程东野却迎来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机会。
周末他来找我,我们坐在楼下小区的小广场上闲聊,深秋的阳光把整个广场照得明亮,天空是难得一见的蓝天,偶尔有几缕云彩飘过。
“倩影,我有话跟你说。”他严肃地看着我。
晴朗细碎的阳光透过萧萧斑驳的竹叶,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那双清冷理智的眼睛,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什么?”
“我会留在R集团。”他说,又补充道,“R集团的国际部。”
程东野一直就想进R集团,从研二开始就拿到了集团的offer,他聪明又勤奋,能够留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按说我应该替他高兴,但我却总觉得他今天来找我,不是来报喜的。
“那恭喜你啦。”我还是心慌,连祝福都是不走心的。
“明年我们公司有个援助非洲小组,要去非洲待一年。”他继续说道。
一阵微风吹进竹丛,竹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几乎把我颤抖的声音也遮掩住了:“你想去?”
“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有了外派的经验,之后在公司里升职会更容易。”他回答,“原本我作为新人,是没有资格申请的——”
“那为什么现在有了?”我问道。
“是晶姐帮我申请的。”他回答道。
以前我曾听他说起过晶姐。晶姐本名叫明晶,比程东野大了五岁,是他研究生的校友,本科和硕士都是在北大读的,大学期间就参加过各种国际公益组织,毕业后进入R集团的国际部工作,现在已经成为部门负责人之一。程东野去R集团实习,就是在她手下工作。
我陪程东野去公司加班的时候,见过明晶。她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却特别有气质,皮肤白皙、面容精致,衣着时尚,说话声音不大,却思维严密,很有条理,是那种不管站在那里都会发光的人。
“这次去非洲,明晶姐也去吗?”我问。
程东野一愣,回答道:“是,她也去。她是我们的组长,我是她的助理。”
随即,他像是自嘲般笑了:“要不是做助理,我还真没资格去。”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问。
“过完元旦吧,一月中下旬。”
“你的毕业论文怎么办?”
“前期我可以邮件跟导师沟通,等答辩时,我会请假回来。”
“那我怎么办?”我又问他。
他又是一愣,随即安慰道:“一年之后我就回来了啊。”
“我不想让你去。”
“别闹了啊。”程东野还当我的闹脾气,安抚道,“我去非洲也是为了咱们俩的将来打算啊。”
“你不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打算,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打算。”我纠正他的用词,“当初我要去N市,三个月的试用期,你都不同意,你说我不考虑咱们的将来,拿分手来威胁我。现在你却要去非洲一年,我是不是也可以拿分手来威胁你呢?”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公司里别的同事都抢着去非洲,他们的女朋友或老婆都支持,怎么到了你这里,你还拼命阻挠呢?”他皱紧了眉头。
“我为了工作,跟你异地不可以;你为了工作,跟我异地就是理所当然。你还能再双标一点吗?”
“我是男人,追求事业天经地义!能跟女人一样吗?”程东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男人追求事业天经地义,女人为了男人的事业牺牲也是天经地义的了?”我听到程东野这番话只觉得心寒。
以前程东野的大男子主义,给我一种有主见的可靠感,可到现在,我却发现自己的这种看法实在好笑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