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州,春四月。
金陵叶府。
……
“你说咱们少爷近几日是怎么了?点名要这类无用的书卷干什么呢?”
“咱们少爷雄才伟略满腹经纶,想做什么事情自有他的道理,你我这般人物怎么明白?”
“也是!”
……
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站在树荫之下稍作休息,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空闲之余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居然还有力气多嘴,看来你们是休息好了!那就抬起箱子走快一点!少爷可还在等着呢!”
老伯声音平淡无奇,话语却不容置疑。训斥两名下人之时很是严肃,但其间神色中也是略显焦急。
两名下人闻言不敢多语,急忙抬起箱子匆匆赶路。
……
“少爷,少爷!您要的书全在这里了!……”
一位略显沧桑,体态佝偻的老伯,步伐急促,带着两位抬着大箱子下人匆匆走入了书房,向面前的少年说道。
此少年一袭白衣胜雪,精致的五官显得风流倜傥,手捧一卷古籍,看得正痴,从里到外散发着书生般的儒雅,颇有一番绝世才子的味道。
如若没有脚下那横七竖八显得颇为凌乱的书籍经卷。或许,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过如此。
只是此时此人此景,却是显得玩世不恭了些。
少年正是叶府公子,年仅十六岁的叶萧然。
这位老伯便是叶府管家叶忠,忠伯佝偻的脊背好似被岁月压弯,每一分弧度都诉说着涓涓往事,眉上几画刀刻般的皱纹流露着几分沧桑,此时正满头大汗站在叶萧然面前。
叶萧然收起手中的书卷。拱手微躬。
“忠伯伯,有劳您啦!这几日您辛苦,您快请坐!”
忠伯应声瘫坐一旁椅子上,一种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叶萧然。
“我的小祖宗啊!这两日可折腾坏你忠伯我这把老骨头喽!你算不知道我为了这些破书多少奔波,就说那……”忠伯宛如怨妇一般,诉说着心中的苦楚。脸上挂着说不尽的委屈,真的好似被壮汉蹂躏了一番。
门外的丫鬟忍不住偷笑,心想:“这还是那个威严的叶管家吗?”
抬箱进来低头整理书卷的下人不禁错愕,“据说这是当年不苟言辞的军中执法,人称铁面督军,难道我记错人了?”
叶萧然也一时愕然,颇为不好意思。
“快,看茶!”
这时在一旁静候的丫鬟便为管家奉上了一盏新茶。
叶萧然玉手微摆,此时整理好地上书卷的下人和丫鬟便一起退了出去。随即这位翩翩公子拿起新送来的书卷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叶萧然有着超俗的记忆力,一目十行,却无遗漏。
书卷上都是记载着流云国有史以来的奇闻异事。如:
六千年前,青莲居士一剑山分两半,大江顺势而下,此山得名天门山。
有诗云:天门中断楚江开。
一千年前,流云天灾,书圣王曦作文赋乞天,得百年风调雨顺。
……
八百年前,武陵渔人误入桃源秘境,得灵果返老,后人寻之不得其路。
林林总总却没有叶萧然想要之事。
“哎!只有这些吗?”叶萧然叹息道。随即转身冲叶忠一笑,本是俊朗面容再加上宛若桃花盛开般的笑容,更像是春风带来的和煦。
不知为何,再看这位让他人都感到敬畏的叶管家,脸色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口刚入嘴的茶水好悬没吐了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叶萧然的笑更透着一股坏,一种邪魅。
或许,别人对叶萧然不甚了解,但是忠伯却焉能不知。
叶萧然那怪妙清奇的思路让人触不及防,那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人心惊胆寒。
忠伯想到此处心知不妙,不禁暗自猜测:“不好,这小祖宗又……”
叶萧然却没给这位忠伯多思虑的时间,“嘻嘻,忠伯伯,您能者多劳,再找找,多想想。这类书籍嘛……会有的,还会有的,据说每个大族多少还是有些藏书滴!”
忠伯急忙站起,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五官几乎拧做了一团,心想:这是让我洗劫金陵呀!
苦诉道:“额,这……小祖宗啊!这几日金陵的书卷几乎都被我们搬空了!所有的奇闻异事的书卷都在这里了!老了……老了!忠伯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喽!你看这几日都日渐佝偻了……!我的小祖宗呦,您就高抬贵手吧……”
叶萧然见忠伯确有疲惫,心生愧疚,不由说道:“忠伯您老当益壮,怎么如此说呢?或许,这几日忠伯是过之操劳,那便好生休息吧!”
忠伯见叶萧然已无他意,便如释重负,直了直身子,拱手告退。走出两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回身说道:“过些时日,便是金陵圣院大典,天下藏书,莫过于金陵圣院。届时少爷正可以以学子身份一探究竟,或许那里有少爷你想要的答案。另外叶老太公对此事上心的紧,望少爷早做准备!”
“谢忠伯告知,我自有打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忠伯好生修养,来日指望忠伯的事情多着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啊!”
快走出房门的忠伯突然一趔趄。回首间看见叶萧然那招牌式的笑容,不禁毛骨悚然。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忠伯您慢些,您老人家要是摔倒了,萧然心里难受紧啊!”叶萧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忠伯的脚步又快了几分,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
忠伯走后,叶萧然不禁眉头紧锁,惆怅了起来。
有许多疑问萦绕心间,或许没人能给出答案。有许多难题困扰心头,或许没人能破解玄机。
而眼下正有一个严峻问题急需解决,有一个难关急需攻破。如何引灵气入体,成就脱凡境界。从而成为修士。
有诗云:
灵气入体可脱凡,脱凡亦有九重天。
九重灵气行九转,一片气海存丹田。
这就是修士的前两个境界,脱凡,气海。
引灵便是脱凡的前提,是成为修士的关键。
叶萧然并非天资愚钝之人,不得其中修炼法门技巧。而是他天赋异禀,体质却异于常人。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存在于身边的天地灵气,他甚至感觉到天地灵气与他无限亲近。
他曾无数次尝试引灵入体,但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引灵过程毫无差错无比顺利,结局却总是颠覆众生意想不到。
灵气丝毫不存,透过丹田而出。
依叶萧然的话来说:“我去,什么亲近?这简直就是无视!亲近,都是他妈的假象,这绝对是嘲讽,是戏弄,你分明看不起我!”
灵气入体而不存,亘古未有之事。
然而此事偏偏就发生了!此时没人给得了他答案。
叶老太公关注叶萧然入金陵圣院是有理由的。
金陵圣院又称书院,文心修仙心,书道载天道。书生阅文千卷,经纶满腹之时,体内自生一缕浩然之气,沟通天地,可避妖邪,不借外力,自成一体,亦成大道。
叶萧然心道:“看来只能按爷爷说的去做了,金陵书院定要走上一遭。”
但是对于进入金陵书院修行之路,叶萧然和叶老太公心中也是没底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叶萧然能否修出浩然之气。修出浩然之气又能否存于体内。
且世间传言文院古圣之法断绝,如能修行后续境界又如何续路。
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路走不走的通试过了才知道。
哪怕尽如失意书生终不得志;哪怕尽如花甲文士白发入道;哪怕尽如天下文贤不知前路。终还是要走上一遭的。
叶萧然放下此时的思绪,却想起萦绕心头的另一个困惑。
叶萧然扫尽金陵书卷,皆因此事而起。
前些时日,随着叶萧然的频繁修炼,识海多次传来阵阵疼痛,不禁让叶萧然无比的担忧。
灵气存于丹田,神魂存于识海。
这是修行之人皆知的常识,叶萧然现在两者都出现问题,怎能不让叶萧然恐惧害怕?
然而连锁反应没有就此结束,怪事却还在接二连三不断的发生。
法术通玄由灵气而生,梦生幻起由神魂所主。
随着识海多次传来疼痛的因由,连续几晚叶萧然都做了奇异的梦。
梦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些无史可考的人和事,那清晰细致的片段。一个个故事,一缕缕记忆,犹如一盘散落满地的珍珠,无法串联,又不知从何捡起。
如若此梦是幻,为何那般真实。山有域,人有名,事有详因,观有细感。
如若这梦是真,为何如此虚幻。山无踪,人无影,事无记载,空有观感。
如果此时叶萧然尚未接触修行,这或许真的以为这是一个简单不过的梦。
可是现在叶萧然了解修行奥秘,很明白世间所有的梦都承载着所谓的因果。
这个梦,好似蓝天投影湖心,深深的刻入脑海,犹如春雨丝丝降落,化成了点点记忆。
如若,非要说这个梦真的暗示着什么。
叶萧然心想:这也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叶萧然没有六岁前的记忆,他是六岁时昏迷中被救到叶府的。他不知道之前他属于哪里?他父母何处?他到底是谁?
叶萧然只清楚记得,他醒来第一眼看见一位老者,雪发苍苍,白须飘飘,眉毛霜染,两鬓花白,但却面无褶皱,挺拔硬朗,不过眉宇间透着一股落寞,一种神伤。
老者的身旁有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贵妇,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中年男子,骨子里透着一股刚毅,身带肃杀之气。
“像,太像啦!”老者自语道。
“你可曾记得过往,你何许人士?”老者向醒来的叶萧然问道。
叶萧然努力的回想着,突然感觉到头疼欲裂,迷茫的摇摇头。
“天意啊!天意啊!”老者转头对轮椅上的中年男子说道:“清云,你说如若无此劫难,或许几年后,你二弟清风有子便是这般模样吧!”
紧接着老者急切对叶萧然说道:“孩子,可愿今后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声音略显颤抖,眼神复杂,有着忐忑,有着迫切,最多的有着发自内心的慈祥和关爱。
叶萧然望向老者的目光,心中动容,深深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好!好!好!”声音中有着欣慰也有着苦涩,慈爱的看着床上的他。
“你今后就叫做……叫做叶萧然吧!”说出这个名字却显得落寞,更显得黯然。
“来!叫我一声爷爷。”指了指轮椅上的男子“叫他一声大伯。”
“叶萧然拜见爷爷,拜见大伯!”叶萧然起身恭敬的向老者,男子行礼。
“好!好!好!哈哈哈!”老者欣慰的笑了起来!男子冷冷的脸上也变得暖意洋洋。
“萧然,去前堂拜见你的父母吧!记得磕一个头,从此你便是我叶家的人了!你三叔以后再见吧!”老者声音此时显得低沉。
“叶忠带少爷去前堂。”
叶萧然随叶忠走出房门,却看外面白灯白布,往来之人无不伤感黯然。
叶萧然随忠伯走到前堂,映入眼帘却是那摆着的两口红棺。
“这就是……你的父母了!”叶忠伤感道。
……
此后,叶家人对他视同己出,叶老太公更是对他关爱的紧,从此也就便有了一位叶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