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左言拖着下巴，愣愣地望着雨珠汇成水流滑下房檐，水流很细小却从未间断。
“班长来回答一下黑板上这道题!”数学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撇了一眼走神的她。
左言猛地站起来，瞪着黑板上的题目。好在功课扎实的她很快定了定神，答出了正确答案。
老师点点头，没有再难为她，左言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翻看着桌面上的卷子，把头埋了进去。
“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复习内容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我希望大家都能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老师的话有力地敲打着每一个同学的心脏，“我们三中的文科第一次成立重点班，每一位同学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最后拼的就是细心和稳重，明白吗？”
左言藏在桌子上厚厚一堆书的后面，吐了吐舌头，同桌“赵门神”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毫不客气地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晚自习在8点钟准时结束了，按规定走读的同学就可以回家了。问作业，打扫卫生，一边整理书包一边打闹，班里闹闹哄哄乱成一团。左言站在前面，用力拍了好几下讲台，同学们才稍微安静一些，把目光投向了她。
“我就说一遍啊，明天要申请艺术特长生的同学，早上九点之前把报名表交到我这里，过时不候啊!”
“左言，你要不要问问隔壁班班长的表交齐了没有！”同学中有人起哄。大家发出一阵笑声。
“一班的特长生不行，咱们争取超过他们，大家配合一下。”她想想隔壁班班长南乔那副毫无特长的脸，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左言清清嗓子道：“行啦，还有问题吗？”以南乔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在这边开她的玩笑，一准立刻杀过来。
“没有，没有……”班上又是一阵哄笑。
“再不赶紧撤，我就去帮大家问问月考成绩，分享完再回家。”左言撑着讲台笑道。
这招果真奏效，在一阵阵抱怨声中，班上撤走了大半人，就还剩下几个值日生。
“班长……”赵子越磨磨唧唧地蹭到左言身边，欲言又止。
“做什么？”她背上书包，把椅子推到书桌下，没有看他。
“你看我们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你是不是该救救你同甘共苦的好同桌？”
“赵子越!咱班三十多位女生不够你聊的吗？”不用他说，左言就猜了个透，“这次又是三班的还是七班的？”
“嘿嘿，这次是四班的……”毛子越弱弱地笑着，“你最好了”
左言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的外貌完全阻止不了他那一颗荡漾的心，因为总去别的班级门口站着，所有人送称呼“赵门神”。她别过头背起书包往外走，“这已经是第三次帮你跟人家表白了，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这么窝囊还追谁啊!我可不善于和你暗恋的那堆女生打交道，上次我就被人家轰出来了你知道吗？!”
“哎当然记得，然后你就把饭盒扣在赶你出来那个人的头上了！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暴力……”在吐槽声中，左言毅然拂袖而去，外面依旧下着雨，她没有带伞，站在楼道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冲去公交站。
回去晚了外婆肯定会担心，而且今天远曦晚上有演出，外婆岁数大了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想到这儿，左言咬咬牙，顶着记录夹冲进雨中。
没想到刚出校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名字，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顾远曦举着伞跑了过来。
“喂，你今天不是有演出嘛？怎么过来了？”左言看见他带着一顶棒球帽，居然围了一个花丝巾遮住了脸，还特意穿上了校服，样子格外滑稽，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司放你自己出来？干嘛捂着脸？”
“我这是怕自己太帅吓到别人……”顾远曦看看四周，压低声说，“演出取消了，公司也没有急事，我偷溜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外婆的丝巾吧……”
“没有找到口罩啊……我将就一下……”他尴尬地笑笑，“不怕，见老姐又不是见外人……”
左言从书包里摸出来一条口罩递给他：“切～我都嫌弃你丢人哦!”
“喂喂喂，我好心给你送伞你又这样对我!”顾远曦不满地瞪圆了眼睛，“左言同学，你是机器猫吗，居然什么都有？”
“哦，这是上次早上有雾我带的，忘记掏出来洗了。”
“什么？我有洁癖的好吗!”顾远曦皱起了眉头。
“少来，上次三天换一次袜子，出远门脏衣服塞了一书包带回来给我和外婆来洗的是哪个臭小子？”
“不知道哎～”某人乖乖地戴上了口罩。
两个人回到家时，爸爸在外出差，无聊的外公外婆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餐桌上早已摆好了微凉的饭菜。
“我们回来了。”左眼扔下书包，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红烧肉。
“你这孩子，有没有淋湿，要不是小远给你送伞，就等着感冒吧，”二老站起身来去热菜，“小远啊，你今天没有去参加活动，会不会挨骂啊，明天我领你去公司说一下吧。”
远曦无奈地摇摇头，连忙道：“没事的，要怪就怪天气预报没有报嘛，公司那边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周末去一趟就行了，他们还指着我这张俊脸吸金呢，怎么敢随便罚我，是吧！”见左言没吭声，他揽着她的肩膀说：“左左，你要是真的想报答我，就帮我补习一下化学和英语吧，这次月考两科加在一起都没上一百……”
左言终于白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的手：“脏爪子!你还好意思讲!三中收了你真是拉低全校智商!”
“又来了!我平时总不能在学校上课，很忙很累的!像我这样，当初中考能凭成绩考进来就很厉害了好吧!咱们学校的学霸们摞起来比珠峰还高，能逼死人啊!”远曦愤愤不平。
“可是你明年到了高三怎么办？”左言叹气，这孩子怕是艺术类都考不上吧。
“没事啊，家里有个大学霸当家教啊!而且，我会跟公司申请取消那时的活动，回学校补课的。”
左言摇摇头：“明星有什么好，总是压力那么大。”
“嫉妒我？”远曦坏坏地笑着。
“嫉妒你？小时候你的黑历史照片不需要我翻出来吧！”话虽然这么说，这家伙，坏笑都能迷倒一帮人!真替他们班的小姑娘……还有一些小男生操心。左言无奈地想着。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远曦服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当明星，当初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嘛!不过我觉得既然这个机会降临到我头上了，就别轻易拒绝，现在这些光环啊就当长大以后的回忆，当年热血青春，也疯狂过，比别人多点儿经历。我想了，我要努力考一个好大学，将来当医生!”
“你要当了医生是救人还是害人啊!别说患者了，办公室里的小护士见了你都要晕吧！”左言斜了他一眼。
“哎，你是损我还是夸我啊!”远曦顺手抢过盘子一块肉。
“反了你了!”左言也不甘示弱，抢了更大的一块。
“行啦，快去洗手吃饭吧，你俩都那么大了，再撞我的小房子就真的塌了!”外婆看着发笑，调侃道。
左言跑进洗手间，远曦也紧随其后，两个人挤在门前，谁也不让谁。远曦的长手臂顶着门框，任凭左言闪来闪去也占不到便宜。当初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黑黑瘦瘦又自闭的小孩哪里去了，真的是眼前这个笑容温暖的男生吗？一个人的变化真的是不可估量啊!左言默默地接受现实，刚对上他炫耀的眼神，便冷不丁地伸出两根手指戳他的肚子，于是刚才还满脸得意的远曦便痒得身子缩在了一起，左言顺利地抢占了洗手池。哼！姜还是老的辣!
左言完成了所有功课之后已经将近午夜了，外公外婆和远曦都已经睡下了。她和远曦的房间本来是一间大一点的卧室，中间隔了一个推拉门，但是房门却在他这边。她轻轻走进房间，伸手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还是发出来“吱”的一声。她偏过头看看远曦，睡得依然很香，没有被惊醒，窗外的月光洒在他俊秀的脸庞上，仿佛沉睡中的王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左言都喜欢偷看熟睡的他，本不属于男孩子漂亮眼眸轻合，长睫毛根根清晰可见，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安静而温暖。
左言走到自己房间合上门，钻进被子里，侧身躺下，目光停留在床头柜上的照片上，那是唯一张她、远曦，父亲和外公外婆的合影，那时的远曦只有八岁，乖乖地依偎在外婆的怀里，看上去要比同龄孩子小很多。倒是她自己穿着一条红裙子，眼睛圆溜溜的，咧着嘴笑，露出一对小虎牙。难怪父亲总是对他们说再重新拍一张合影，因为小时候远曦照相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每当这时，他都会害羞地说：“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左言知道大家很高兴看到他这些年一点一点变得开朗，但她也始终都记得第一次见到远曦的样子。
八年前的暑假，她正在卧室练习小提琴，听见楼下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便知道是父亲回来了，都来不及放下琴就冲下了楼。
“爸爸!”她一路飞奔扑到爸爸怀里。
“宝贝儿!”爸爸紧紧搂住她，“想爸爸了没？看看谁来啦？”
左言注意到外婆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小男孩。
“他是谁啊……”左言一脸不解，仰起头问。
“言言啊，小远是你弟弟。你不是经常抱怨太孤单吗？”外婆揉揉她的头发，转身对小男孩说，“这是你姐姐，左言。”
小男孩没吱声，爸爸拉起他的手，又拉过左言的手，轻声道：“你俩以后要互相帮助，姐姐要照顾弟弟，弟弟呢也要保护姐姐，知道吗？”
左言奇怪地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弟弟”，而小男孩却在快要碰到她手的一瞬间，奋力甩开了外婆的手，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左言不满地嘟起了嘴，问爸爸：“他到底是谁啊？”
爸爸看了看外婆，俯身对她说：“远曦是外婆的亲外孙，在没有人照顾，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你是大孩子，要友好知道吗？”
左言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自小没有母亲的记忆，父亲五年前娶了后母为妻，直到去年后母因病去世，她才听说自己本该还有一个重组家庭的弟弟，只是那小孩一直跟着生父。那眼前这个小男生就是自己传说中的“弟弟”了？那他为什么会突然住进自己家？
左言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点点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远曦。他却自顾自的低着头，都没有瞧她一眼。
“小远到时候会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但是还没有收拾好家，现在跟你住一段日子，你可不许欺负人哦!”爸爸笑着叮嘱。
左言不满地反驳：“我哪有欺负人啊……”
“你呀，前些日子你们班主任还打电话给我说你当班长太凶残，同学们都叫你容嬷嬷……”
“爸!爸!”左言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望向远曦，竟对上了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不过他很快又低头避开了左言的目光。
外婆吃过晚饭，又嘱咐了父亲几句就离开了。爸爸在左言宽敞的卧室里为远曦安了一个临时的小床。
半夜左言突然被一双小手轻轻摇醒，她按亮床头上的台灯，看清是远曦后，忍不住恼怒地问：“小哑巴，你想干什么啊!我在睡觉哎!”
远曦瞥了一眼头发乱得堪比鸡窝，眼角挂着眼屎的左言：“你磨牙，吵到我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左言很无语。
“我饿了。”远曦揉揉肚子
“嘿嘿，你原来会说话。”左言突然笑起来。
远曦一双如水的眼睛依旧冷冰冰的：“嗯，我饿了。”
“谁让你晚上不要吃饭的！”左言掀开被子走下床，“要不是看在你也算我半个弟弟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等着，我下楼去厨房看看。”
远曦依旧傲娇：“谁是你弟弟，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哼，你这个小朋友年纪不大，一点也不可爱，不吃算了，我要睡觉。”左言叉着腰，小脸皱在一起。
“哎……”远曦有点含糊，“我要吃……”
左言无奈地继续跑下楼，蹑手蹑脚从厨房摸了一盒蛋黄派和一瓶巧克力奶递给他：“只有这个啦!”
远曦二话没说大口吃起来，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慢点吃，至于吗……”左言嘟囔，“你几岁了？”
远曦往嘴里塞完最后一个派又喝完了奶，才悠悠地回答：“七岁半。”
“哦，我九岁了”
“我知道。”远曦抬起头认真看着她，左言有一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脸不在冷冰冰的，“外婆从孤儿院接我的时候，她跟老师谈话时提起你我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