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画舫渐渐归于平静,随着今日这场繁盛歌舞落下帷幕,那些在光芒尽出的黑暗也结束纠缠,清月独自一人站在画舫外,看着这渐渐平静的广袤天地,那些灯光也尽数离开亦或是熄灭了,天地之间重归其原本之色,东方渐明,寒霜微袭,不远处的钟郁斜倚在门框上看着这单薄孤寂的背影,他似乎很懂她,但又不懂她,在距离画舫不远处的一艘小船上,将人送走的浓花归来时便看到这般情境,今夜她好像明白了公子为何会喜欢清月了,明明那么素淡清雅的人儿,一袭红衣,两眼如织,凤鸟于飞,鸾鸣于天,她生来就该是这般夺目,但她的夺目只为了他,钟郁紫衫席地,媚眼如丝,清风明月,雅致从容,他的素淡也只为了她,两个人看起来明明是那么不一样,却又是如此的契合。
或许是痴了,或许是醉了,钟郁并没有发现浓花何时回来的,等发现的时候浓花已经拿了两件披风,一件亲手为钟郁披上,今夜的钟郁似乎及其的疲累,便是动都不想动,一件交到了钟郁的手上,目光相随,都看着不远处的清月,钟郁淡淡的看了眼浓花,浓花施礼告退,两人之间未说一句话,却也是有什么执念在随着日出渐渐消散,钟郁起身,来到清月的身旁帮她将披风披上。
“公子?”清月疑惑的转头看着面前的一袭紫衣,面容惨白的男子。
“披上吧,小心着凉。”
“公子,你......没事吧,此处风大,我随你进去可好。”
“我无事,就是想在这和你吹吹风顺道看看日出,当年本是答应陪你秋游,带你去山顶看日出,可惜未来得及履行承诺,你我之间那一别便是十载光阴。”
“我从未料想此生还能再见公子,这已经足够了。”
“你不奢望,我却想再奢望更多。”
“那等满城桂花尽开时,公子与我再去赴那十年前的约可行。”
“清月姑娘相邀,小生定当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博佳人一笑。”
“公子当真不再见见晟公子了。”
“有缘自会再见,不过他这幼妹倒是着实有趣的很,我看你们倒是相交甚欢,博得你甚是开心。”
“那笑颜不掺伪善,声音不掺烦忧,她是这世间少有的活的自在之人。”
“确是如此,不过她定是没有你美。”
“公子何至于如此定义,人家小姑娘才十岁,待到长大不知又要伤了京都多少世家公子的心,那时候奴家怕已是红颜散去,人走茶凉了。”
“我就想看你面老色衰,头发花白,吐字不清的模样。”清月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似乎眨眼之间十余载光阴便可过去。
天边的日出在湖面上升起来,照着两个人的微笑的脸庞,温暖两个人微凉的身心,陪你到老,看你变老,伴你终老,这承诺如此之重,这深情如此直白,却当红颜散去,面容枯槁,你是否还能在那人山人海里一眼认出你的那个她来,彼时之间,彼此之言,当是如初。
子攸在晟王府中醒来时,第一次感觉这么开心,窗前的海棠花开的正艳,子攸随手拿过一枝插到发髻上,显得娇艳非常,这是子攸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在宫外过夜,晨间起来后便带着杏林在府中四处游走,便看到了子睿正在练剑,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看,让杏林去帮自己多拿点零食过来,子睿本以为是府中的下人,便也未曾多加留意,谁料子睿养的花猫竟是扑到了子攸身上同子攸抢吃食,那猫也是个厉害的,竟然把子攸的手给挠破了,待子睿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猫看到自己犯了事主人也明显很生气就直接跑了。
“子睿,这是谁养的猫,这么不听话,我都给它分吃的了,它还拿爪子挠我。”
“我养的,你先别哭了,你自己都要变成花猫了。”子睿帮子攸将手上的伤口处理好,问讯赶来的下人连忙请罪。
“好了,这不关你们的事,都下去吧,都是你,不把你的猫看好。”子攸埋怨着子睿,子睿手上一个使劲,子攸立马就不吭声了。
“这是前几日我救的一只野猫,野性难驯,平日里府中下人都离得远远地,偏就你喜欢不知死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用早膳吧。”
“乖侄儿,走吧。”子攸虽是这般说,话落下赶紧就跑,还拉着匆忙赶回来的杏林,子睿看着子攸逃跑的身影,觉得甚是可笑,到达饭厅的时候,子攸还特地挑选了一个同子睿比较远的位置。
“一大早的你又去干什么了。”子晟看着子攸手上的包扎说道。
“回父王,是儿子前几日带回府中的野猫将姑姑的手抓伤了,已经吩咐下人去找那猫了,父王恕罪。”往日里,子睿的早膳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或是同母妃一起的,很少如今日这般热闹,子晟还亲自出席,便是再习惯,再懂事,也是渴望父爱的吧,一旁的子攸正在想用什么理由应付过去,子睿已经帮她把择日都担了,看着远处的子睿,一脸的感激之情,可惜难以言表。
“我还不知道她,定是她自己贪玩将那猫给惹了,你坐下吧,席间都是一家人,你不用这般客气。”
“大哥,你也太过分了吧,不过怎么感觉你今日怪怪的。”当然不仅仅是子攸一个人感到奇怪,一旁的云珂,明泽,归安包括服侍的下人在内都感到怪异,要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平日里的交流甚少,突然之间的熟稔确实是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这些事一会再说,妾身会安排的,公子和殿下先吃早饭吧。”云珂开口将这诡异的气氛稍加缓解。
“好,不过嫂嫂,这海棠花今年开的这般早吗,往年这个时节还没有的吧。”
“那是琤儿在府中养的,昨日里母亲给带了些,殿下这花插在头上也是甚是好看,若是喜欢,我吩咐人给宫中送去。”
“原来是琤姐姐啊,怪不得,不过花就不用了,宫里的应该也快了,琤姐姐养这些花也不容易,我实在是不好不劳而获,不过我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听说姐姐最近在议亲,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这么幸运。”
“这个还没有定下来,等定下来会告诉殿下的。”云珂的目光看着一旁的明泽,那目光中夹杂着许多看不明白的意味。
子晟今日有朝会,便离开的比较早,待到子晟和云珂离开后,子睿同子攸两人便开始斗嘴,归安时不时的也怼一句,明泽看着这般景象,脸上洋溢着发自真心的笑颜。
“你到底去不去,不要是怕被大哥责罚,不敢去了吧。”
“去就去,有何不敢。”
子睿就这般被子攸坑骗着答应一起去过上巳节。
子睿的猫在下人历经千辛万苦且损失惨重后终于给逮捕了,子攸看着笼子里的猫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便也隔着笼子和一只猫计较,众人看着这一人一猫斗法,皆是扶额,深感无奈,云珂送子晟回来后便看到一群人围着,上前一看也是莞尔一笑。
“殿下要如何处理这只猫。”众人见云珂过来,便也都散去。
“不用,我就是手上划破点皮,没什么大事,留着它折腾睿儿,不过我有时间也会回来报仇的。”
“睿儿可有何打算。”子攸虽是不甚介意,但这猫毕竟是子睿的,云珂也想看子睿的打算。
“母亲,姑姑的做法儿子并没有意见。”
“你当然没有意见了,它现在完好无损还多亏了我呢,明泽和归安那边应该也准备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子睿虽是一脸的傲气,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是高兴的。
“殿下是打算去哪里,可需要我再做安排。”
“嫂嫂不用操心了,今日是上巳节,我带睿儿出去玩,嫂嫂应该会同意的吧,我保证让子睿完好无损。”
“我自然是同意的,睿儿这孩子平时太闷了,殿下带他出去也是好的。”
“多谢母亲,儿子会在戌时前回来的。”
“无妨,你不用担心,出去就好好玩,不用想那么多。”
“那我们就先走了,嫂嫂不用担心。”
云珂看着两人欢脱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些许的感伤,子睿向来懂事稳重,倒是让她忘记了子睿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她将自己所有的心血放在孩子身上,对他寄托厚望,却也是她这么多年对子晟求而不得转而希望子睿可以完成她的期待吧,这是她的自私。
子睿从小便在云珂严格的要求下长大,他知道母亲对自己予之厚望,父亲同母亲以及自己之间虽是有礼,却也是稍显淡漠,他也用尽全力去做到最好,希望能让母亲开心,能让父亲的目光在自己和母亲身上多驻留片刻,或许对于子晟来说,云珂一直以来就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好到让他有时候忘却了自己父亲的身份与责任,那些本是他的事情云珂从来不向他要求,默默地将本属于他的事情去做了,但有些事情是无法取代的,对子晟是,对子睿是,于云珂而言亦是。
一个人的期待,一个人的努力,不过只是为了那一个人可以看到,可以留住那一个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