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在这一瞬间,回想起了自己短暂的十九年人生。
五岁时,她和娘亲去灯会,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作为骆冰庆祝节日,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就是在那一天,她遇到了那个改变了娘亲,还有自己命运的男人。
“这位小姐……请问这是你的手帕吗?”
“啊?哦,是的,多谢你……”
“不必,美人一笑,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那是骆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继父,骆云山。彼时的她有些懵懂,并不知道母亲回家后,呆呆地坐了三个小时,面色红润地自言自语,这种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唯一记住的,就是在离别前,那个男人递给自己的一串糖葫芦,很甜,很冰,就像她的名字,骆冰觉得,她爱上了这个味道。
之后的日子里,母亲和他总是不经意间见面,每次骆冰都会发现母亲变得更加开心,好像终于走出了曾经的困境。于是,她也同样对那个让母亲欢快的男人抱有好感。当然,骆冰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开始是一串糖葫芦,很快就发展到了一些小零碎,然后是做工精美的布偶,接着是她成年后才会用得上的首饰……
之后的某一天,当母亲面色凝重地问自己,愿不愿意让那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爹爹”。
骆冰……其实很迷惑,父亲这个角色从来没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不过除了同样的骆姓,那个男人能让母亲开心,能给自己好东西,还可以让这个家更温暖……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做“爹爹”呢。
于是她点了头。
很快,骆冰就有了自己的“爹爹”,虽然并不常见面,可每一次他们一家三口相聚,都会是温馨的画面。
他们甚至说好,不久后,两人相识一周年的节日庆典上,骆冰就要“回归家族”,真正成为他的女儿,而娘亲也会拥有“一个身份”。骆冰不太理解,但看到母亲那种喜极而泣的模样,她觉得这种安排也不错。
接着,在节日前的那个晚上,母亲罕见地没有回家。骆冰乖乖地呆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可是直到最后,等来的却只有一身血迹斑斑的骆云山,这个即将成为自己爹爹的男人双眼发红,抱起自己就走,一路上死死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
骆冰很迷惑,也很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这么……难过?那是母亲在遇到爹爹前常有的表情。
然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母亲静静地躺倒在地,面色苍白,哪怕听到了骆冰的声音都没有回应。
那时,骆冰马上就知道,母亲,这个疼爱了自己六年的女人,死了。
死亡,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可是对骆冰而言却是极为真实。后来她才知道,由于自己天生精神力超人,可以轻易地分辨出别人的状态,因此对于生与死,她更加的敏感。
所以,当骆云山准备安慰她时,骆冰却很平静地转头,然后问道:
“娘亲……是怎么死的?”
“谁动的手?”
“我怎么才能报仇?”
三个问题,骆云山只能沉默以对,他一个都不能回答——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骆云山,是扬州世家家主,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作为骆云山,作为骆冰母亲的爱人,他可以为自己的女人报仇雪恨。可是,作为骆家家主,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代替整个家族,作出和朝廷宣战的决定。
因为,杀死骆冰母亲的,是曾经的赵王府副总管,现在的东厂总督兼大内副总管(正总管由圣人亲自担任),天下间有数的顶级高手——
魏金名!
和如今的莫不平同等级的强者!
当今圣人的头号心腹!
而骆云山本人,虽说在扬州小有名气,但是想要和这种人为敌……他,远远不够格!
而骆冰,由于天赋所限,她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骆云山,更加不可能和魏金名相提并论。复仇,对她而言就是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骆冰被迫在骆府住下,不过骆家没出现言情小说里的狗血剧情,什么豪门妇女间的争斗几乎完全没有波及到她。相反,也许是随了骆云山的好脾气,骆冰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还算是好人,就算嘴巴最尖利的小妹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很容易就被骆冰变成了自己的同盟。骆府的生活,变成了骆冰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只是,这一温暖在五年前被打破了。这一次的罪魁祸首虽然不是魏金名,但也是他手下的东厂动的手。以“协助谋反”为罪名,骆家上下被几乎满门抄斩。为了让骆冰生存下去,骆云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将她逐出家门,永不再归!同样是为了她的生存,小妹被迫当众狠狠咒骂骆冰,还侮辱了她的母亲。
骆冰不恨骆云山,毕竟是这个男人收留了自己。她也不恨小妹还有其他骆家的人,毕竟没有他们的保护就没有自己的生存。她也不恨魏金名,因为骆家确确实实被绑在了谋反的战车上,证据确凿。
她恨的,是那个挑拨离间的小人,是那个利用陷阱毁坏骆家和朝廷关系,最终把他们绑上谋反的楚王的战车,然后狠狠告密的混蛋!
她恨的,是魏金名名义上的副手,是依靠出卖楚王,出卖自己前任主人,最终在新朝廷里占据高位的无耻之徒。
她恨的是东厂副厂督——温左叶!
所以,在两年的流浪后,她直接加入了最能够帮助自己复仇的组织。
那就是天地盟。
令她意外的是,教授自己武功的,居然不是传闻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天地盟盟主,天帝本人!他对骆冰亲口承认,大汉帝国必须在他的手上毁灭,当然,温左叶就更是如此。
从那一刻,骆冰就发誓,自己的一切都会属于盟主大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无所畏惧。
可惜,她的复仇之路还没有完全开始,就要结束了。看着面前的两大高手,想来能够拯救自己的,除了母亲念叨的神灵,就只有无所不能的盟主了吧?但他们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绿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看来,我就要去见你了,娘亲……或许这算是好事?不过,连累了夸父,还没能和盟主说声抱歉,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诶?盟主怎么也出现在我的走马灯里?不过算了,正好接着这个机会说一声:
“谢谢。”
在骆冰的对面,脸带白狐面具的天帝歪歪头,语气古怪地冒出一个词:
“哈?!”
骆冰立刻惊醒过来,她知道幻象是不会说话的,那么……
“盟主大人!”骆冰很是高兴,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被她收敛起来,“盟主大人,夸父他……”
“没事。”面具下的声音虽然清晰,但毫无变化,听不出他的口音以及其他细节,“风后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地上的夸父突然失去了踪影。莫不平和谢不二看着这一切,但他们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至少在这个戴着狐仙面具的神秘人面前不能。
“轻功很高。”
这是莫不平的评价,谢不二只能翻个白眼:“拜托,哑巴,被你口中轻功很高的人当成白痴耍的可是我们俩,你就不能放点狠话什么的,至少别泄了气势好不好。”
“……”
“你这……哎呦,就知道和哑巴你很难沟通……”
“说完了么,二位。”天帝却是上前一步,主动迎向了两名高手,“既然说完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这下,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就连莫不平也无法等闲视之,很干脆地把身上长剑抽出,斜斜地指向地面。另一边,谢不二摇摇头,七彩流光逐渐在他身上亮起,交相流转。
“有意思……”天帝面对虎视眈眈的二人竟然还有心思笑出来,“无双剑客的无双一剑,不二先生的无形无相……这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两大招数,不过……”
白光闪过,天帝的脖颈划出一条红线,他的头颅当即飞上天空。
“啊?!”
谢不二一脸蒙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秒杀场景:“哑巴,你怎么这么一下就把他解决了?太容易了吧?”
“少废话……”莫不平则是扫视四周,“没命中。”
“没……”谢不二看了眼地上的人头,“哦,难道说这是假货?”
“是真货。”
“真货?人头都落地了还算是没命中?那这也……”
“别装了,不二先生。”掉落在地的人头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嘴上说着不相信,其实你已经用精神力在第一时间搜索我的存在了吧?不过你确实难对付,说到底,我们都很相似,深知为了取胜,包括语言在内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的道理。”
“但是……如果你们只有这种程度,是不可能战胜我的,因为我最大的优势……就是人数!”
莫不平突然抬头,谢不二也是脸色一变。在他们的感知里,四面八方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天帝”,而且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和“本体”一模一样!
“走吧,骆冰。”其中一个天帝伸手背起已经目瞪口呆的女孩,“这里,已经不是属于你的战场了。”
说着,天帝运起轻功,带着骆冰飞速离开。随后,那些分身也保持着阵型,逐渐退去。莫不平与谢不二只能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在情报不够明朗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办法主动追击,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怎么办?”
“我去问问院长。”谢不二拍拍脑袋,“看那样子,这好像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功法,之前那个夸父也是,他们的路子和如今的武人完全不同。”
“如果说天下间有谁可以认出他们的武功,那就只有院长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