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
“血色瘟疫!”
叶桓手中的棍子缓缓落地,赵玲手上的茶杯倾斜,茶水打湿了衣襟却毫无所知,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陈锋,耳中也只有那个恐怖的名词——
血色瘟疫。
对大汉的子民,尤其是梁州北部的居民来说,血色瘟疫是一个绝对不可以被提起的禁忌词语,其程度甚至在直呼圣人的名号之前。可以说,在长江以北,每家每户都有因为血色瘟疫而失去的亲人,有些村子、镇子甚至是城市,因为血色瘟疫而彻底毁灭。梁州曾经的州府,恒元城,就在上一代梁州知州的命令下关闭四门然后点火,将整个城市的人尽数烧死,甚至连这位知州的家人都没有逃出。之后,这位知州本人跳进火海,与之同焚,造成了震动天下的恒元血案。
这场瘟疫起源于十五年前,七夕前后,一艘海外归来的船只停在扬州白鹭港,可是没有人从船上下来,也没人试图沟通。无奈之下,当地衙门不得不组织人手上去检查,谁知却见到了一群全身血痕斑斑,不断咯血的外来人。在最下层的船舱里,一名金发碧眼,全身裹在黑衣里的老人把一直保存在怀里的书递给了为首的捕头,随即口吐鲜血,溘然长逝。
捕头下船,将情况汇报给上司,只是那本书的事情他做了保留。第二天,这位捕头就消失在茫茫人海,再无踪迹。
三天后,当时跟随捕头登船的几个人突然口吐鲜血,当天下午就出现了和船上的人类似的症状。随后,这一情况蔓延开来,很快就波及到了整个港口。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总之当地官员先是封锁了消息,力图将瘟疫(当时的公文称之为红点病)控制在本辖区范围之内。谁知疫情实在太过猛烈,仅仅两天的时间,就突破了封锁线,甚至连参与进来的本地驻军都未能幸免。
很快,知州的八百里加急就送到了汉高祖的桌上。龙颜大怒下,汉高祖严令所有知州必须封锁各处道路,不得有误。同时,他派遣长江水军封锁所有渡口,阻止难民北渡。
这一战术虽然无情,但是十分有效,疫情被成功控制在长江南岸,而且由于控制及时,荆州这个税收重地没有遭到过多的破坏,真正倒霉的,就只有扬州与梁州。
叶桓的家人就是在那次事件之中失去性命,如果不是他在山林里迷了路,回不到村子,那他恐怕也会成为烧光村子的熊熊大火中的一缕冤魂。后来的事情陈锋都知道了,老头救了叶桓,把他带到山上的小木屋,在疫情肆虐的那几年里教导他们武功,提供他们吃住,最关键的,是消磨了他们身上的戾气,让叶桓成为了一个三观很正的好人,而不是一群天天嚷嚷着“报社”的混蛋。
赵玲……陈锋不知道她的过去,这位飞贼房东也从没提起。不过,从口音来判断,这位实际上比自己要小的女孩,应该是来自扬州?这么一来,她对血色瘟疫有如此大的反应就可以理解了。
此时,叶桓根本不去看滚落在地的水火棍,哪怕这东西他几乎不离身:“陈锋,你说的是真的?这东西和血色瘟疫有关?”
赵玲没说话,只是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不过那眼神也在问相同的问题。
“我很确定。”陈锋点点头,“它和引起血色瘟疫的源头可能只差一个特性,那就是传染能力。不,不能说这液体里的东西没有传染能力,只是空气不再是传染的介质而已。”
“那什么才是你说的那个介质?”
“液体,唾液血液尿液甚至是分泌物,这些都算在内。我现在还不确定接触是否可以造成感染,但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叶桓无言,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赵玲双手捂住面部,似乎不愿意再看着这恶魔一般的物质。
“不过不必太担心。”陈锋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太过悲观才好,“这东西虽然厉害,可是致死性下降了许多。不,应该说几乎失去了致死性。”
“那也没用。”叶桓摇摇头,“有了上次的教训,朝廷会怎么对付血色瘟疫我们心中都有数。”
“是啊,”赵玲苦笑,依旧用右手捂着面孔,不知是哭泣还是悲哀,“反正,不是火烧,就是万箭齐发。在那些人的眼里,老百姓的生命又算得上什么?这些统治者怎么可能会主动为老百姓着想?”
陈锋嘴角一动,他真的很想告诉赵玲,如果这个世界大方向的历史不发生改变,就在近两千年后,一个红色政权在应对这些传染病上,会做到令整个世界都刮目相看的地步。可惜,对现在的三人而言,两千年后的事情无异于镜花水月,在现在的时代,根本没有人会支持反对皇权的想法,哪怕这种思想其实是在为人民争取权利,他们也不敢要。
“或许,只有真正体验过自由的感受,才会明白在身陷牢笼的时候发出悲鸣。”
陈锋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始终拥有张开翅膀翱翔九天的心境,但他又是不幸的,因为这个时代充满了阻碍,最大的障碍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周围这些睡着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睡的人。
看看叶桓,他的三观很正,实力在这个年纪绝对属于个中翘楚,又有“公务员”身份,放在后世绝对属于有为青年之类。但他面对天灾人祸,却只能选择默默抵抗,不,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是他的错误,在整个国家都无能为力的时候,单凭个人的力量很难挽回局势。不过,有些时候,个人的力量如果运用得当,也可以在某个支点撬动局势,最后赢得胜利。
“先别哭丧着脸,两位,关于这特殊液体,还有失踪儿童,我们其实已经有了线索。”陈锋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放在桌子上,“来,听听那个老太婆和蛇女有什么话要说。”
“啊?”赵玲一愣,“你不是用那个什么检测真话的阵法测验了她们的话吗?她们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啊……”
陈锋很无语地看了眼赵玲:“你傻啊,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分辨真话假话的阵法?那已经是阴阳家的专利了好不好,我可没有这种本事。”
真要说的话……还不是阿喵手上有测谎仪,那老婆子回答了什么不要紧,关键是她对我的问题做出回答,这么一来,测谎仪就能派上用场。
赵玲反应不满,马上就知道了陈锋的用意:“你在诈她,想利用这种阵法来骗她们说真话……不对,你想用这种伪造的阵法作为噱头,迫使她们做出回答对不对?你手上没有可以分辨真话假话的阵法,但是一定有能够分辨谎言的方法!”
这次轮到陈锋小吃一惊,他没想到赵玲的反应如此灵敏,在对“测谎仪”这种系统出品的超级大杀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单凭情报就推测出了自己的策略。
“没错。”陈锋干脆地点头承认,“这就是我的目的。”
一直一言不发的叶桓捡起棍子,轻轻开口:“那为什么我们不当场拿下她们?”
“因为我不知道那些液体究竟有没有传染性,如果有,那我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带着你们逃跑,而不是设下陷阱去抓人。”
叶桓点点头,认可了陈锋的说法:“那么,她们现在的行动你应该已经掌握了,军师?”
“差不多。还有能不能不叫我军师啊,你的这种称呼总让我有一种自己是狗头的感觉……”
调笑间,陈锋把手中的匣子调试好,放在桌面上,打开开关。下一秒,一副画面就出现在三人面前,只是这画面似乎……相当熟悉?!
“这里不是……”
“是县衙。”叶桓双手一紧,“陈锋,这画面上是她们的所在地吗?”
“是,而且就是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从高度上看,应该在……呃,反正就在她们身上。”
叶桓不置可否,倒是赵玲突然面色微红,悄悄掐了把陈锋的胳膊,后者一阵龇牙咧嘴地讨饶,赵玲尤是不解气,狠狠拧了一圈才善罢甘休。
画面开始晃动,很显然正在走路,不一会,画面上就出现了一扇门,侧面很快伸出一只手把门推开,那人躬身行礼显得毕恭毕敬。
门后,是一座大堂,正手位上坐着两个人。右边的是本地王县令,而左边的“尊位”上则是一个笑眯眯的胖老头,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略微富态,一团和气,完全是一副富家翁的模样。
叶桓突然上身前倾,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这家伙不是……”
“谁啊?”陈锋一脸不解,“他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不是叶桓,而是同样面色凝重起来的赵玲:“他是梁州兵马指挥使,王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