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严宋那一刻之前，陈念还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直到看不到严宋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的时候，陈念才恍然大悟。
她是在怕严宋怀疑自己把他当跳板。
她是在怕这好不容易获得的友情，因为眼前这些人而破碎。
这个意识的出现让陈念有些慌乱，她从未如此惧怕过关系恶化。
因为对她而言，无论是谁都一样，不过是生命中多了几个厌恶的声音而已，并不能阻碍到她什么。
可现在……
陈念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去和严宋解释，可她的话才刚到嗓子眼，人就已经被严宋挡在了身后。
陈念盯着眼前这挺拔的身影，她想要直接将严宋拉着离开。
她想告诉严宋，自己从未将他当做人生的跳板。
她想告诉严宋，这些人的反应自己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她都不在意。
可在她表态之前，严宋就已经表态了。
他说：“即便是跳板，我也是那个心甘情愿被她踩的跳板。”
严宋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让这个素来嘈杂的小院有片刻的寂静。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所有的人节奏。
严宋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直接伸手拽着陈念离开了院落。
在离开院落的最后一刻。
陈念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住了，她甩开了严宋的手，转头盯着那蹒跚的背影，眼眶迅速的泛红。
可她却没有了再次踏入这个院落的勇气。
“马爷爷。”
“小念儿，要离开这里吗？去找自己的生活了？”马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脸上还有锅底灰的痕迹。
发白的眉毛下，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却可以让陈念感受到那沉重的凄凉。
马老爷子穿过人群站在陈念对面，他也没有迈出院子。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到的墙，一个进不来，一个出不去。
“小念儿还是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结束这段……”后面的两个字老人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
陈念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松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老子说道：“马爷爷，对不起，我食言了。”
陈念的话音落之后，马老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着站在陈念身侧的严宋，他满是褶皱的脸挤出了一抹笑容，抬起的手又颓废的放了下来：“我们小念儿，也有自己的在意的东西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旁人听得不是很懂，可陈念明白。
她侧过头扫了一眼严宋：“是。”
离开小院的那一刻，陈念的鼻头忽然有些酸涩。
这些年来，很多老人都陆陆续续的走了，只剩下马老爷子一个人了。
她转身抱住了几乎和自己同时转身的马老爷子，她将自己的脸埋在那破旧的衣服里面：“再见。”
“走吧。”
陈念的手几乎是被人丢开的。
脚下厚重的青苔让陈念差点跌倒。
失控的感觉让陈念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抓东西，防止自己跌倒。
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陈念转头看着背后的严宋，缓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离开了严宋的怀抱。
三个人到法院的时候，白苗和严宋几乎是同时转身看着陈念。
他们眼底的担忧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陈念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后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胳膊：“我没事，走吧。”
坐在位置上，陈念看着那些穿着正式的人，一一入庭。
她的正对面就是此次案件的法官。
四目相对的时候，陈念察觉到了压力，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开了。
陈光被带进来时，整个人看着很疲惫，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怨愤。
他的目光扫过陈念的瞬间，怒气就从毛孔里面渗透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陈念也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无意识的抓住了白苗的胳膊。
寂静的法庭上，陈光像是一头饿狼朝着陈念扑了过来，嘴里叫嚣着：“陈念，别以为你找了靠山就能把老子怎么样？有本事判老子死刑，否则等老子出来一定杀了你，杀了你。”
空气中的回响，让严宋和白苗都觉得有些瘆得慌，何况是陈念。
白苗将自己的五指塞进陈念的手指里面，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让陈念不那么害怕。
庭审的过程，除了陈光时不时扰乱秩序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屋外的阳光很灿烂，陈念直直的盯着太阳，直到眼睛受不了的时候，她才偏开了视线。
眼前是无尽的漆黑，随后渐渐的有了光。
麻木的脸上，也因为眼前的光而有了笑意。
严康出来的时候，看着那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把手里的东西全部递给身侧的伙伴，迈着大步走到严宋背后。
轻车熟路的将胳膊搭在严宋的肩膀上，大手将严宋的脸转向自己，有些欠揍的说道：“和你小子说了多少次，没事不要老学我，哥的风采是学不来的。”
“松开。”
在外人面前严谨的严康在自家的弟弟面前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特别喜欢逗严宋，喜欢看严宋明明气的跳脚，却努力装深沉，装大人的样子。
“过河拆桥？”
严康脱口而出的话，让他的胸膛结结实实受了严宋一拳。
两人分开的时候，严康看着严宋那张紧张兮兮的脸，故意偏过头盯着陈念，抬手将人招到跟前：“来，小姑娘你告诉他，谁露出的马脚？”
陈念：“……”
严康的挑衅成功让严宋破功了，两人几乎是追打着离开了法院的大门。
徒留两个女人站在台阶上，无奈的笑。
等到两人打闹结束后，陈念忽然上前对着严康鞠了一躬：“我想去看看他。”
陈念说出来的话，严宋几乎是第一个反对的。
他看着陈念那张平静的脸，脑海里面全部都是陈光在接受审判的时候，嘴里叫嚣的杀，眼底的恨意。
严宋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确定陈念是不是真心的。
他刚迈出一步，严康就将他拽了回来。
素来将严康视为榜样的严宋第一次对着严康吼：“你干什么？”
说完之后，他就低下了头。
看着严宋的样子，严康深吸了一口气，用兄弟两人经常的安抚方式，在他的背后拍了三下，随后才对着陈念说道：“好。”
严康脱口而出的好，让陈念有些不真实。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严康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到什么，可什么都没有。
跟在严康的身后，陈念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拐了两道弯，陈念看着不远处停在门侧的警车，抬头看着严康，抿了抿唇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站在警车门前，陈念看着带着手铐准备进监狱的陈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念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
经手陈光家暴案件的警官更是。
从陈念出现在警局报警开始到现在，陈念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能给陈光跪下的角色。
可在众人的视线下，陈念还是磕了三个头。
一个比一个重。
张警官站在车门口前看着严康，询问的话都到嘴边了，陈念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平淡的朝着严康走去。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陈念，严康收起了自己的随意，抬手对着张警官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随后带着人离开了。
一路上，严康都没有说任何一句开导的话。
直到看到严宋和白苗的时候，他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盯着陈念，十足笃定的说道：“陈念，你是一个心思沉重的人。”
严康忽然的话，让陈念下意识的去捕捉他的眼神。
可这一次，她在严康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陈念也快速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着严康的话，只是平淡的点头。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生存条件决定的，我无法评判，在你的年纪这样是对还是错。”顿了顿，严康抬手在自己的口袋里面摸了摸，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意识的加粗了呼吸。
但却而因为他加深的呼吸，陈念往后倒退了一步。
看着陈念的动作，严康无奈的笑了出来：“我是法律工作者，还没有无知到在法院门口选择暴力的地步。”
陈念：“……”
她抬头盯着严康眉宇间的笑意，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经过刚才的打岔，严康接下来的话，也没说出来，他吸了一口气，准备跟上自己的同事时，被严宋挡住了去路。
看着自家弟弟眼底的担忧，严康抬手揉了揉他的发丝：“高二了，可别让爸妈失望。”
“不会的。”
看着自家弟弟眼底的笃定，严康也爽朗的笑了出来。
他抬脚离开的时候，陈念忽然越过严宋，直接拽住了严康的西装衣摆。
她紧张的舔了舔自己的嘴皮，可视线一旦撞在了严康的脸上，她就紧张的有些说不出来话。
看着陈念的样子，严康嘴角扯开一个无奈的弧度，随后带着幽默的看着严宋：“傻了？”
严宋：“我……”
严宋看着严康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他上前将陈念的胳膊攥在手心里，随后将人挡在身后，他到嘴边的疑惑，变成了笃定：“你刚才是故意来找我们的，你是有预谋带她去见陈光的对不对？”
严宋脱口而出的质问，让白苗和陈念都有些诧异。
从严康的忽然出现到现在，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陈念提一句陈光的事情。
看着严康脸上浮现的笑容，陈念伸手拽住了严宋的胳膊，她想说严宋是不是误会严康了。
可严康却突然承认了：“是，我是故意的。”
陈念：“严律师……”
白苗：“严康……”
严康看着落在身上的几道视线，抬手摁住了严宋的额头，看着他满身怨气的样子：“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