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站在巷尾都可以听得到。
陈念抬手捂在了小彩的耳朵上,借着身后公厕门口微弱的黄光盯着小彩那双单纯的眼睛:“摔疼了没?”
看着小彩乖巧的晃着脑袋,陈念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巷口还在纠缠的两人,弯腰将小彩抱在怀里:“吓到了?”
“没有。”小彩说着将自己的脸凑到陈念面前,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念姐姐,很开心?”
“有点。”
陈念说着在小彩的鼻头上点了一下,随后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放在小彩的面前,声音中带着蛊惑的说道:“和念姐姐做个约定,今夜的事情谁都不可以说。”
小彩看着眼前的小拇指,有些犹豫,但还是将自己的小拇指放在了陈念的小拇指上。
简单的承诺仪式结束后,小彩从陈念的怀里溜了下来,她仰着头看着陈念,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很认真的对陈念说:“念姐姐放心,就算是妈妈我也不会说的。”
看着小彩的样子,陈念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小彩回房之后,院中又变得格外寂静。
陈念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小院,转身走了出去。
她在门侧的雪堆下刨出来四年前自己受辱时穿的那套衣服,她用棍子挑着塑料袋一步一步的朝着公厕走去。
还未入门,那恶臭就迎面扑来了。
陈念捏住自己的鼻子也走了进去,她看着那被杜真丢在角落的衣服,视线落在那几乎被杜真蹭干净的墙面,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慢慢走到角落,看着杜真受挣扎的地方,看着墙上地上的那些痕迹,陈念将自己手里用棍子挑起来的东西仍在杜真撇下的衣服上,随后点燃了火。
明亮的火光让厕所墙壁上的那些恶心无处可藏,裸露在陈念的眼前,即便是她都忍不住想要呕吐。
强忍着心底的难受,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衣服烧完,火光熄灭,陈念才有了别的动作。
直起自己的身子,转身看着门口那微弱的灯光,她仿佛看到了4年前那个无处申冤,只能隐忍的小女孩,朝着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泪水从陈念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她往前追了一步,站在厕所的门口,死死的盯着那准备离开的身影,很认真的说:“当年的委屈,我替你找回来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陈念抬手擦拭泪水的时候,灯光下的那抹影子就彻底消失了。
盯着那昏暗的灯光,陈念发呆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方向不是回院子,而是往暗巷口。
站在路旁的马路沿上,陈念看着从主路上开进来的车,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了车旁。
在距离车门一步之远的地方,陈念停下了脚步。
她不知道车内坐的都有谁,但至少里面有人她必须如此感谢。
陈念深深的鞠了一躬,比今日在严恒庆生宴上还要认真。
看着陈念的动作,车内的两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严宋直接推门走了下来,将陈念扶起来。
手腕上的温度让陈念知道,严宋也来了。
她顺势抬起身子看着严宋,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们。”
后面的们,是陈念临时加上去的。
她以为严康不屑。
可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了严康的讨谢的脸。
语气加重的们让严康也从车上走了下来,但却没有走进,而是趴在车顶上盯着陈念:“你倒是一点都不掩饰?”
陈念:“……”
那双还带着泪水的眼睛让严康收起了自己的攻击性,他微微直起自己的身子,看着那幽深的巷子:“今晚你若是不出来,杜真在厕所遭受的惊吓,你或许可以推卸责任。”
陈念看着严康嘴角的笑意,往前走了一步,她对上了严康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我说了,4年前的规格来一遍,差一点都不能算。”
陈念的丝毫不遮掩倒是让严康钦佩。
这若是放在寻常女孩的身上,东窗事发,她们想到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柔弱,装不知道。
可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寂静的街口,响亮的巴掌声让周遭的居民又有些躁动。
陈念盯着严康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步伐,往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的将严宋当做自己的保护伞。
在碰到严宋肩膀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了,自己挺直了腰板看着严康:“这不就是你邀我去参加庆生宴的目的吗?”
严康:“……”
他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双手垂在身侧,他低头盯着这佯装不畏惧的样子:“你倒是一点都不掩饰?”
陈念:“在你面前,掩饰要是有用的话,后面的事情应该都不会发生了。”
严康:“……,你没动手?”
陈念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指了指巷内唯一的光源:“没有,不过是用了些物理常识和心理常识。”
在确定严康没有什么询问的了,陈念就收回了自己的实现,转身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从出现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严宋,有些担忧的询问道:“你没事吧。”
陈念的话让严康和严宋都有些迷茫。
可陈念却没有察觉到,她抬手在严宋的后背上摸了摸:“今天的事情,你爸没有教训你吧。”
话一出,严康就笑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检查院门口的台阶上和严宋的对话了,当时不过是提了一句而已,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严康的笑声让严宋也想起来了,他有些拘束的拉住了陈念的胳膊:“我没事,今天的事情算是我爸默认的,你的事情他知道的不详细,但大致也知道一些。”
顿了顿严宋继续说道:“这些年大哥和大姐都和杜家有生意往来,经常来我们家混脸熟,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杜家和我们家交好,因此他们经常打着我们家的名义招摇撞骗,爸早就想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你的事情算是一个契机,告诉外人杜家和严家没有那么要好,再者帮你出口恶气。”
就在陈念都要相信的时候,严康抬手在车顶上敲了一下,然后起身在严宋的脑后拍了一下。
听着那猛烈的吸气声,陈念下意识的抓住了严宋的胳膊,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抬头看着两兄弟的对阵,然后慢慢松开了自己的五指。
她知道这是严家内部的事情,她插不了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严宋表示感谢。
陈念吸了一口气,却忽然之间想到,这事情应当是在她和高个的纠纷之后才有的。
所以……
陈念:“所以,前段时间的事情,你都知道?”
严宋:“知晓一些。”
看着陈念越发的靠近,严宋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充满情绪的陈念。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要求助严康,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车里。
严宋尴尬的举着自己的手,挠了挠鼻子,看着眼眶里带着水渍的陈念:“我欺负你了吗?”
陈念晃了晃头,却觉得不对,还是出声说了没有。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站了很久。
最后还是陈念的笑声打破了严宋的紧张。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要比自己高很多的少年,毫无预兆的将人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埋在严宋的胸口。
鼻尖的味道她很熟悉。
那套穿在她身上的冬季校服,起初也是这样的味道。
在松开严宋的时候,陈念抬头对着他那双受惊的眼睛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跑了。
陈念离开后,严宋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要不是严康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严宋还不知道要站到哪时去。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严康,严宋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也就是看着朋友很多,可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和他玩的最好的无非就是家里那几个没皮没脸,还格外聪明的哥哥姐姐。
其余的人和他在一起不是带着讨好,就是带着怨念,总是很疏离。
而陈念是第一个用平常心对待他的人。
也是第一个让他有想法抛开从小的教育,想要帮助一次的人。
盯着自家傻弟弟的样子,严康抿唇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车子离开暗巷口之后,严康顺着后视镜盯着坐在后座上情商明显跟不上的弟弟:“人家女娃娃都主动抱你了,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严宋:“……”
车子没入了车流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陈念靠在巷口的墙上,捂着自己的心脏抬头看着天上升起的烟花,在微弱的灯光下笑了出来。
心脏跳动的声音,伴随着陈念回到了家,开始了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
随着春节越来越近,院中有老家的人也都启程准备回老家了。
就连小彩也要离开了。
院中越来越静,陈念拎着自己的商品站在门内,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门拉开了。
她看着守在门口拿着糖果的小彩,蹲下身子:“新年快乐。”
“念姐姐,新年快乐。”说完小彩将自己手里的糖果塞进陈念的口袋里面,就转身朝着自己的妈妈跑去了。
小彩离开之后,陈念在院中的时间就更少了,她几乎都缩在闹市的天桥上过一天。
除夕那天出门的时候,陈念和陈光以前的那些酒友发生了争执,他们威胁的话还在耳边播放。
即便是知道东西卖不出去了,她还是不愿意回去。
眼看着天色都暗了,陈念准备收拾自己的摊位时迎来了一位陌生又熟悉的客人。
她的穿着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同。
陈念按照吩咐打包了东西,话还没有说出来,那人就留下200块转身离开了。
从天桥上下来,严靖看着等在路边的车,丝毫没有犹豫的钻了进去。
坐稳之后,严靖抖了抖身上的寒意,转身将手里的袋子全部丢在严宋怀里:“老娘要是感冒了,就掐死你。”
严宋:“姜汤,喝了不会。”
车内的姜汤味让严靖差点将严宋踹了下去。
眼看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陈念也收拾了自己的摊位,犹犹豫豫的回到了丝毫没有新年意味的院子内。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春联,自己弄了浆糊贴在门上。
等一切结束后,春节联欢晚会都开了。
陈念站在院中,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无奈的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转身回去拿了一块吃的坐在床上。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新年,她想将所有的流程走完。
可今天在天桥上吹得风太多了,她脑袋疼,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凌晨的炮竹声响起时,陈念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来得及对自己说了一句:“陈念,新年快乐。”
再次进入梦乡后,陈念一直睡得不太踏实,耳边总是能听到砸门的声音。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做梦。
可那砸门声渐渐的连炮竹声都无法遮盖,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借着窗外的光,她看到了门外的两个身影。
陈念直接捏住了自己放在床沿的长棍。
棍子刚捏进手里,门就被人撞开了。
漫天的酒味侵蚀了整个房间,来人陈念是认识的。
就是早晨和她吵过架,差点动手的人,拿着棍子直接轮了过去,看着摇摇晃晃快要跌倒的人,陈念就准备往门外跑。
可还未逃出就被人拽住了衣服,拖了回来。
陈念的挣扎就像是小石块落尽了湍流不息的河水里面,没有任何的效果。
她绝望的拽着门框,脑子飞快的转动想要找求救的机会。
可那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的爆竹声掩盖住了院中所有的动静,陈念看着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的胳膊,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在被人拖进屋子的时候,陈念想自己还是没有被上帝偏爱,明明新一年的开始,却要沦落到更深的地狱。
泪水顺着眼眶滴落在地上,陈念想借助一切机会都是徒劳。
耳边越发集中、吵闹的炮竹声,是别人新希望的象征,却是陈念眼前魔鬼的庇护伞。
她像一片破布一样被人丢在床上。
她盯着覆在身上酒气满满带着欲望的人,满手是血的手一点点的朝着枕头下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