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雪赤脚下了床榻,或许是感觉天气炎热,把本就松开的衣襟更是扯开了一些,外罩朱红金丝袍也不愿束腰,就那么开散着走了出去。
他身高七尺五寸,显得有些苗条,行走时,清脆的铃铛声伴随步伐响起,只是姿势有点不大自然,该是卧榻太久,筋骨没有活动的缘故。
行了几步,站定后,用左手把散落的银发撩在身后,头颈微微后仰,伸展双肩活动着身子,一头泛着光泽的银发,柔顺的在身后散落。
绿萝赶忙上前去,接过朱瑾递过来的束发丝带,把少爷散落的头发的束上。
朱瑾则再次端起放在一旁的鸡汤跟着,她知道少爷虽然时常取笑她的手艺,但是亲手所做羹汤,一定会尝尝,不愿拂了她的意。
司寇雪走到桌前,是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椅,说的是椅子,其实算得一张小塌。少爷不喜坐,喜卧,即便是坐着也要把腿放平展开。所以府中七少爷专属的椅子,都做的十分宽大。
坐下后,司寇雪把左脚放上凳子,右脚稍稍离地荡着,火焰铃铛也跟着不紧不慢的晃悠,叮铃叮铃的响着。
他稍稍把头向右偏过,张了张嘴,朱瑾小心翼翼的,用小勺挖起鸡汤,吹了几下后,递到少爷唇边。
司寇雪饮了一口,皱了下眉,道:“清淡了些”
朱瑾有些受打击的样子,正准备把碗放下的时候,少爷再次张了张嘴,她又欣喜的再递过去一勺。
绿萝在一帮把筷碟收拾好以后,正夹起一块肘肉,送到少爷口边。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爽朗干净的声音:“老七啊,听说你昨日谁人不见,也不吃食,今午愿意开门,我来看看你呀!”
话间,一个俊朗英气的公子步入门内,是司寇家三少爷,司寇云琥。
云琥少爷今岁二十五,仪表堂堂,飒爽风流,十八岁那年破院开府,六七年时间,麾下门客侠士不止千众,颇得族中老爷赞誉。
司寇雪咬下肘肉,细细咀嚼,并不着急答话。
云琥少爷仿是习惯了般,自行四下打量了番,把目光定在了桌上,啧啧感叹道:“老七好生会享受,想当年我也还在府中做少爷的时候,也是这般豪奢。今下可不同了,府中千余口嗷嗷待哺,平日用度可紧张的很。”
司寇雪待口中食物咽下后,开口道:“三哥若不曾吃食,便坐下一同吧”
“甚好甚好,和老七一起吃顿饭,说给其他兄妹听得,还不得羡煞了去?哈哈哈”司寇云琥也不客套,接过朱瑾递来的椅子,摆开下袍坐下来。
待朱瑾取出新的碗筷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行事态势颇有军旅风范。
司寇雪觉着有趣,打趣道:“三哥瞧着,像是真来我这改善餐食来了?”
司寇云琥也不介意,边吃边道:“还能骗你不成,哥哥府中穷困呐,族中一年拨得钱财才几许?我又不善经营财产,一日不如一日呀!”
司寇雪下巴微抬,绿萝又夹入一小截莲藕,送入他口中。复后,再开口道:“若真如三哥所说那般,三餐皆可到我院中来。”
司寇云琥把手中吃完的鸡翅扔在桌上,说道:“可不敢!就算不怕别的兄妹说话,也怕父亲回府后,把我腿打瘸了也”
司寇雪嘴角一挑,道:“父亲自是最疼爱于我的”
司寇云琥接过朱瑾斟好的酒水,一饮而尽道:“那是自然,近日不是老六开府嘛,他性格柔弱,族中似乎对拨调有所刁难,为难我这个当哥哥的,来回为他奔跑。这不恰巧经你梧桐苑过,得知你开了门,就来探望一番。”
吃罢绿萝喂入的鱼腹肉后,司寇雪再开口道:“三哥亲切,对弟妹多有照料,甚是感激”
“哪里的话,照顾兄妹,当是兄长本分。若我行到梧桐苑,你还未曾吃食,那哥哥可不是这般好说话,定要撞开门来,一瞧究竟才好。”司寇云琥放下筷子,看着司寇雪挑眉说道。
司寇雪浅笑一声,道:“自是无碍,只是暑气渐涨,多有烦闷,无有胃口罢了,劳烦三哥挂念。”
司寇云琥拿绢布擦拭了一下嘴角,道:“无碍便是最好,明日我差人送些冰来,藏于你的窖中,再炎热起了,也能应付一二。”
七少爷一日便是五六餐也属正常,只不过胃口不大,每餐食得不多,就不愿吃了。
这会,也停了下来,绿萝拿丝绸给少爷嘴角擦干净,退到了一旁。司寇雪有些疲乏的说道:“那便多谢三哥了”
又对朱瑾开口道:“叫褚管家,把前些时日运来院中的熊罴,送到三哥府上去。”朱瑾点头应喏,先出门去了。
司寇云琥笑道:“嘿嘿,老七心思细腻,哥哥承你个大情。这会还得去给老六当跑腿将军,就不耽误你歇息了”。说罢就站起身来。
司寇雪带着笑意说:“三哥慢行,我呢,就不送了,这个时辰大姐该是要到了”
司寇云琥恍然回神,一击掌道:“是是是,那我可要快些逃离才行,不然大姐揪住我耳朵,又要一通数落,可是惨矣”。
绿萝看见三少爷糗态,“噗”的笑了出来,赶忙用袖口掩住唇齿,偷眼说完就急匆匆出门的司徒云琥看去。
司寇雪抬手就打在绿萝小翘臀上,道:“没大没小,快去门口接一下大姐”
绿萝娇羞的捂住臀部,嗔怪的看了七少爷一眼,朝门小跑而去。
正在此间,院子里也传进一个带着薄怒的斥责:“你这个混头,来干什么?父亲不在你就是上房顶的泼猴!过来,看我不收拾你!”
接着就是三少爷求饶的落跑声:“大姐不动手,大姐别打我了,弟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今日是来办正事的,真真的来办正事!你快去看看老七,他特别不好~”
大姐着急道:“什么,真的!你可别骗我,不然饶不了你!”,接着就慌忙的往屋里走来。
途间碰上绿萝,一声快过一声的责备:“你家少爷呢?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小雪算是白疼你们了。”
司寇雪了解自己的大姐,听见第一声就已经站起往门口迎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一个暖黄笼裙女子,二十六七的模样,头上梳着妇人发髻,五官柔美,眉间却有一丝英气,正拽着绿萝的胳膊,一脸的埋怨和生气。
“姐,我好着呢”司寇雪站在门边开口道
女子抬眼看过来,欣喜的上前,拉住司寇雪的手:“小雪!快让我看看,好好好,没事就好,这两日可把姐姐急死了”
司寇雪眼前的女子是族中他们这代的长女,司寇云壁。
司寇云壁的母亲是当代家主司寇道昭的发妻陈氏,因病离世,所以对母亲同样早逝的司寇雪很是照料。
司寇雪的母亲却是妾,怀他之时也正是三伏天气。生产之时万分艰难,终于生出后,看到是儿子之后,更是悲伤难以抑制,失声痛哭半晌。
后求老爷赐名,司寇道昭在门外得知是男儿的时候,没有进门。
说道:“尔所愿,无所不应,彼所求,无所不答。尔自行取名”说罢就离开了。
司寇雪的母亲此生未见过雪,引以为憾,又见得他皮肤白若胜雪,就为他取了名字“司寇雪”,后不久便去世了。
司寇雪六个兄姐分别是大姐司寇云壁,二兄司寇云琮,三兄司寇云琥,四姐司寇云圭,已故五兄司寇云璋,六兄司寇云璜。
唯有他没有用上“云”字,算是意外之子。所幸自幼最是得宠,一概所求所需,即便再是过分,也无所不应。
去年找府中索要四名美俏**,府上也是应了,不日就送到梧桐苑中。司寇雪宠幸几日便觉乏味,打发走了。
自由失去母亲看顾,自是识得眼色,大姐司寇云壁是所有兄姐中,真正发自内心疼爱自己。
司寇雪反手握住大姐的手,道:“我不曾有事,可姐姐两日不见,就清减了呢”
司寇云壁不忧反喜道:“当真!?小雪可莫要骗我,你姐夫月旬前还说我胖了呢?”
司寇雪拉着大姐往屋内走,道:“姐夫可比我知美否?”
司寇云壁笑着说“却是万万不如的。”
司寇雪帮一路小跑进来的大姐,把有些散乱的鬓角捋顺了,道:“那我可是要讲,司寇家的大姐一日更比一日貌美,连弟都心动不已。”
大姐调笑说道:“若姐姐有小雪这般容貌,莫说他人,连我自己都要对自己心动不已啦”说罢,伸手去摸了摸司寇雪眉心间的火焰印记。
“这块印记可真漂亮,前几日我差人寻得一位大师,照着你这个印记,也让他仿了一个,却是灵气半点没有,神韵一分也无”
“姐姐若是要脂粉香薰,海味山珍,古玩珍宝,但凡弟这院中有的,定无分毫犹豫,送与姐姐。若是要得弟这眉心印记嘛...”司寇雪停顿一下,侧头对绿萝道:“去取来剪刀,且让我剜下来,赠与姐姐”
司寇云壁娇怒的拍打一下司寇雪,道:“不许乱讲,姐姐怎会愿伤害于你。”
朱瑾此时也返回来,见大小姐来了,便招呼绿萝一同去一旁泡茶,留下二人讲话。
“当真无碍?”
“当真无碍。”
“用度饮用都无异常?”
“无异常”
“下人仆从都无古怪?”
“无古怪”
司寇云壁终于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道“那姐就放心了”说罢又抓起司寇雪的手,语重心长道:“今岁你也十五了,可不许再迷迷瞪瞪,平日玩乐姐姐自不会多说,关己大事,时时上心”
司寇雪看着认真的姐姐,沉默片刻,道:“我省得”
司寇云壁继续说道:“姐姐一直想办法,总是要努力试试吧?前日,你姐夫提云梦国礼部侍郎,算是得进一大步,将来许是能有所帮衬。”
司寇雪岔开话头道:“姐夫近日待你可好?”
提到丈夫司寇云壁脸有幸福,道“他呀,若有小雪一半贴己,姐姐就再无遗憾喽!日复忙碌了起来,当初爹爹本不愿让他步入官场,耐不住我央求数日。今日看来呀,若不是为了你这个小鬼,还是应当听爹爹的话。”
司寇雪愧疚道:“让姐姐忧心了”
“咱们姐弟呀,日子还久着呢?是吧?”司寇云壁握住司寇雪的手,稍稍用力的说。
“是呀,日子还久着呢”司寇雪喃喃道。
屋外,午间骄阳逐渐西移,避过最热的日头,巨阀司寇家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