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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窗外下起雨来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拿起他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该打给谁呢?有没有同路者呢?
他自己隐秘的志向至今也没有得到人们的承认,人们还在看他到底要如何选择,其实他早就进行了选择,现在早已经没有这个思考了,但他发现没人承认,他发现自己没有同路人。
找不到同路者。
因为他没有真正下决心去找,他只在心中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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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篇文章中,在一个新闻中,他找到一些温暖之火,一些闪亮的名字忽然就闪现在他的心灵,照亮他的道路,于是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同路者,只是与他远隔得只能用心灵来进行交流了,他从没想过与他们进行现实的交流。
他的同路人,是否也在人海中迷茫地寻找着呢?在灯下苦苦地思索着呢?
是否他们已经找到了永生之路,而他却依然一筹莫展呢?是否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夜将怎么过去呢?
但是不管怎样,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大河在前,他来到河边时,观望着东流的河水,有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欢喜。
不乞求别人的关心,却又在打听着同路人,是不相信他苦苦的努力会变成一堆废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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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有一条大河,他要让这条大河在他心中流淌,他要站在这条大河边,春夏秋冬,他要描述这条大河,这就够了。
那河水带来万千的风情和温柔,足够偿还他的付出,足以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最平凡孤寂之夜。
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的么?他真的已没有了自己的欲望了么?必须要接受同路者的教训么?
有时他似乎遇见了一个同路者,可是一转眼却发现对方是如此地陌生,其实他们根本就互不认识,那当初相契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两条线看起来是平行的,却最终交错而过了,人生的遗憾恐怕也在于此吧。
这种遗憾甚至于落在了爱人的头上,这样的悲剧要他们自己来探求无疑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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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来他们就在探求着他们自己性格中一些秘密的东西,是这些秘密的东西让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吧!也是这些东西让他找不到同路者的原因吧。
有一种悲剧可以概括他,那就是他发现了自己的悲剧却无力挽回。
爬上了一座孤山却无法下来。
走到了一条大河边却无法离去。
当有一天雄心勃勃想要阐述梦中的这条大河时,现实却让他只在寒风中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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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土飞扬的大街边站立,是不是很可笑呀?该怎么说呢?没有同路者,正说明了这种可悲的局面。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堆垃圾;而他的表述呢,也不过是一堆梦呓,或者说是他梦中流下的口水。
如果有一天人们想起来夸奖他的时候,这里面一定是赞扬他睡得深沉,睡得安静,没去麻烦别人。
是否包含了某种阴谋,是否有好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在梦里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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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丑闻就是没有同路人。
是不是呢?
世界在他面前匆匆而去,如同那条梦中的大河,没完没了地向东流。
但在梦中的那条大河边却让他欢喜,现实世界却又让他焦虑。有什么可以安慰他内心这种矛盾呢?让他行走于大街上有一面镜子?有一种梦乡的自豪与光荣?只是一种痴迷,一种暗自的得意。
当他行走在家乡的小街上,则时刻有一种羞愧扑面而来,他无地躲藏,只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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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乡人是实际的,他们会问你,在哪里高就呀?赚到钱了吧?这样还没问的时候,他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因此他住在离家乡稍远一点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大多不认识他,而他又不至于离家乡太远。
这里面有一些让人难解的东西,如同梦中的那条大河,它到底存不存在,别人也不知道,它们左右着他的灵魂,虽然往往是那样默默无闻的结局,眼看别人成就了自己和社会的大事,而他却只感到痛苦。
他成就大事没有呢?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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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条梦中的河,只有一堆往事与随想。
实际上,当他清醒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无话可说的,他应当为自己的空虚感到一种目瞪口呆。
当年他曾对自己说,一定要写一本书来表述他所走过的道路,不管这条路是不是光彩或荣耀,是正确还是错误。今天这些都已经做到了,可他只是悲伤。
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存在的道路,就该一路走下去,但如果没有找到存在的现实道路而只是一条梦乡中的道路呢?甚至已经忘了怎么去找现实存在的道路呢?为何迟迟不肯动身?为何已失去了冲动与激情?
当意识到他的悲剧时,他会不会疯狂?还是象大钟一样敲打在时间的长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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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是疾病的温床。也只有行为才可以消除这种疾病。
存在于疾病中的思想往往包含有某种偏执,或许全是对生与死的思考,它忘了他们还可以生长,只要一天不死,他们就还可以生长。
但要自己去寻找阳光雨露。
想象与现实之间,为什么会如此地不相一致呢?他究竟应该相信谁?为什么要把自己埋葬?只要明白了自己的愤怒,也许就在他们心中展开了一场决战,越过这场决战,说不定会有个崭新的世界在等着他们。
千万不要把话当真,千万做好自己应当做好的事,睡一觉醒来,让这一切都能有一个终结,那么世界就非常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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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参加一个团体还是独干呢?走到哪儿他都发现团体的力量是何等巨大,他们生活得是何等热闹,而他却被排除在外,独自做着最费力的事。
但他还是渴望独干,有一种自由,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有思考的自由。
在一个团体里他没法子思考,这是他最大的感悟,在那里彼此盯得紧紧的,人很疲乏,何谈思考呢?
而独自一人干时,可以那样随意写下他的心情文字,在团体里怎么可能呢?
他不喜欢热闹,他更喜欢独处,所以他单独呆下去。
站在团体外去观察团体,也是一件很好的事,这样,他可以站在团体之上,他能看得更高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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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有一群先锋,就象那些大片涌向南方打工的人们,他们到哪儿去了呢?
他们是他的同路人。
他们创造新国了么?建立了新的价值体系了么?会重新来评价一切旧有的事物么?他们是真正的公正者么?他们是真正拥有力量的人么?
他们在南方安家落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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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块易于居住的地方,不知要受到多少的限制和变故。
还是如同他一样又回到了旧国,在这块旧有的土地上飘荡如同一个幽灵?
还是到了更遥远的他乡?听说已发生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口贩卖,成千上万的年轻女孩被贩卖到异国南洋。
还是就把灵魂和躯体就埋葬在他乡了呢?
一个时代有一群先锋,他们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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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一阵大风吹过,注定创造历史,他们青春的身影,他们无所不在的活力,他们去哪儿了呢?
如何呼唤总听不到回音,他有心再踏上南方的土地,却总是没有勇气,但他确曾又去过,又一次见到了从前工作过的地方,那里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旧模样,一切都变了,安静优美的住宅小区,当年的那些年轻人全不见了,只有冬天的阳光和暖地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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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哪儿了呢?他梦中的同路人,他们去哪儿了呢?
他在这块旧有的土地上游荡,他心早已破碎了,要重见到他们,或者要埋葬他们的身躯,要召回他们的灵魂,但他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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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中,他又梦见了清江河,在一个初夏的黄昏,他在寂静的河面上慢慢游着。河水有时是湛蓝的,有时是深绿的,有时是金黄色的。
他慢慢游着,恢复着勇气梦想和力量。慢慢他就游到了河水的中央,听到了河水深处哗哗的流水声。河水将他陷在中央,将他包围,将他浮起,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河面上,有一刻,他几乎都已睡去。
他觉得世界太宁静,他沉入水中,好久,他又从水中冒出来,他慢慢看清周围的世界,慢慢朝对岸游去。
一个时代只能喜欢一个人。如果这人放弃理想,回到故乡,那他就将是一个哲学家,会对整个时代进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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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有所论述,首先要走进人群,没有人群怎么论述?事业是建立在人群中间,而不是闭门造车。
谁会接纳他呢?
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在事情开始的时候,他上何处去寻找论述的人群呢?如今或许可以在朋友,亲人,同学身上尝试,在往日的记忆中,或许能够找到最好的知音。但是,在同时,他却须要置自身社会地位于不顾,抛开自己的现实考虑,全力向最遥远的方向眺望。
一个时代只能选择一个人,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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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做,需要一种勇气和自信,更需要对自身命运的蔑视。
他为什么要蔑视自身的命运呢?他心中有一根什么样的刺呢?有一根刺的人还能够完全吗?还能够论述吗?还配成为这个时代唯一选择的人吗?
当然他也要可能的最基本的现实条件:他需要他人的帮助。
在那个时代,在年青时,人是容易走这条路的,因为在那时,人的思想活动最为激烈,对各方面的思考也最多,很容易想到要沉下心来,对外部环境暂时不管不顾,深入地思考一下,写一点东西。
有何不可呢?
但能走到今天,真的是靠他自己吗?没有他的亲人,同学,朋友的帮助,他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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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从来困苦的环境不会摧毁一个人,而精神的慌张和绝望则很容易使一个人慢慢走离人世间。但对这一点有足够清醒的认识还不足够,还需要有一个包容理解的空间,他所做的一切才有人承认,才有意义。
意识到精神选择的危险性,也就敢于坐下来写一点远离现实自我的东西,他想告诉人们精神存在危险性,要警惕!
虽然与自身在现实中的需要靠不上边,却与自己的精神生活紧密地相连,他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告诉人们这一点呢?他为什么不能整理一下他的精神生活,为的是告诉人们这一点呢?!
看一看他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这么多年来,他就是这样做的。
真的,不只需要思考与论述,还需要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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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可以创造,可以传递给他人,但不可以没有一颗爱心,爱是所有这一切的根源和目的。
在默默无闻的时代,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呢?时时担心失败,担心所有苦心的经营会付水东流,一切化为泡影;还有,他也曾想在精神史上留名么?
别担心,一个时代只能选择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