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先生的嘱咐,只管得了下人,却管不了主子们。
我和亨利商量去哈特福德,他居然同意,看来,他也是关得心烦了。
我们两人偷偷从伦敦南门进城,沿着最西边一条宽道直往北边,不知不觉就出了北门。这波尔也是个蠢材,他守在那威斯特敏斯特教堂旁,谁还他妈傻呼呼地走那里?
想想全英国也就老子王某人不晓得行情,才撞到他枪口上,再还有哪个家伙会蠢到走那边?
我哈哈大笑,不由得想,要是波尔在这北去的大道上排队,老子岂不是插翅难逃?
哈哈!这心情,不就和孟德老兄败走华容道时哈哈大笑一样?
是了是了,这波尔只要把那十二个教士分一个在这大路上,老子们不也就被他拦住?
想起孟德大笑,引出了一次次的伏兵,我连忙收声。
从金斯顿到伦敦,大约要两小时,从伦敦到哈特福德,要四个小时。但是,这只是指慢悠悠地踱步,大多数时候,腿稍夹紧,马儿就跑得飞快,时间要少一半都不止。
我们到哈特福德宫时,才刚好正午。
门前有个爵士服装的人正和卫兵说着话,我心里格登一下,妈的,红毛回来了?
红衣服人回过身来,这人二十多岁,比红毛福克斯年轻得多,我又看看,胸前果然没有那两朵大红花,是了,这人只是男爵,还不到福克斯伯爵那级别。
我和亨利下马,男爵看着我说:“罗伯特来啦,请进。”
我知道,和我不熟的人只会称姓叫我达德利,以前的相识才会直呼名字叫我罗伯特。
我对着这有礼貌而且可能我也应该认识的男爵躹了一躬。
亨利大声地说:“林迟,你调来把门了?”
林迟说:“福斯伯爵到罗马去啦,再没有别人来做这得罪人的苦差!”
这人说话好听,有点派里尼店家讨好人的那口气,我不由得心情大舒。
亨利和这林迟关系居然不错,他们俩站到一边,说起悄悄话。远处,宫殿门开,伊丽莎白出来,伸着双臂,象小孩子求大人抱一样,向我走来。
我奔上前去,和伊丽莎白相拥一起,发现她的身子直颤抖,我说:“怎么了?”
伊丽莎白说:“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我说:“我好好的,你担心我干什么?”
伊丽莎白说:“你碰见波尔,我知道了,吓得我的心一直扑扑乱跳。”
我耸了耸肩。伊丽莎白说:“这么说,你不知道?”
我说:“知道什么?”
她说:“你不知道波尔的执法队有多厉害?”
我说:“那些拿金色棍棒的紫衣服教士吗?”
她说:“是呀!哦,你是不知道的。那些人只听波尔的,他只要一示意,他们就会扑上来,大棍子一起招呼你身上!”
我想想,那些家伙当时的架式,倒确是有打群架的可能,不由得微笑。也是,当初老子的神经繃得紧紧的,大约在内心深处,是早感应到了那种受攻击的危险。
伊丽莎白说:“你还是不知道。波尔前年曾去西班牙拜访皇帝陛下。”
我说:“这皇帝陛下,是现任皇帝菲利普的父亲?”
伊丽莎白说:“正是查理五世。他和波尔打了个赌,看是波尔的十二护教士厉害,还是他斗兽场养的老虎厉害。”
我突然想起斯巴达克斯的故事,那奴隶在罗马的斗兽场就曾经和狮子老虎单打独斗过。
伊丽莎白说:“波尔的十二护教士把皇帝陛下的老虎打死了!”
我说:“十二个人打一只老虎?”
伊丽莎白说是。
我说:“十二个人都拿棍子?”
伊丽莎白又说是。
我说:“老虎不拿棍子?”
伊丽莎白说:“你这人就喜欢瞎扯!老虎怎么拿棍子?”
我笑了,想了想,说:“有几个人受伤?”
伊丽莎白说:“死了一个。”
我耸了耸肩。
伊丽莎白说:“皇帝陛下说,波尔的十二护教士,抵得上西班牙的一整支军队。”
我又耸耸肩,一支军队连十二个人都收拾不了,那这军队的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
伊丽莎白说:“你知道吗,西班牙的军队可是横扫欧洲,无人能敌!”
我点点头。你就吹吧,日后,我蒙古大军到来,你就知道什么叫无敌!
我说:“和老虎打,一人拿把刀还厉害点,用棍子打不划算。”
伊丽莎白居然也耸了耸肩,她说:“护教士,当然只能用法杖,用刀那算什么护教士?”
我承认佩服了,用棍子打老虎,哪有这么蠢的蠢材?武松赤手空拳,那是因为喝酒喝多了;李奎打虎,就是用的刀,嗯,朴刀。
伊丽莎白居然不依不饶的:“你觉得你比老虎厉害?”
我想想,要是当初十二个家伙一拥而上,老子只有寄希望他们一上来就打头,死也死得个痛快,要是打身上,那可就难受。
伊丽莎白说:“你知道吗,我知道你遭遇到波尔,这心里一直提着,担惊受怕,要是你再碰见他,那可怎么办?”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玛丽召我进宫,他正在那里讲着呢。唉,你还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我笑了,这么说,老子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回来?
我看看远处的林迟,和亨利说话正说得带劲,我说:“这林迟是什么人?”
伊丽莎白说:“林迟家也是当初不肯改信我们圣公会的,那就是坚强的罗马天主教徒,这次福斯离开,玛丽只好请他来守这个大门。”
我想想,大约老式的天主教徒并不多,福斯那种强硬派走了,再要找人,只能找林迟这种温和派,是了是了,真正的罗马天主教徒远比新教徒人数少!
伊丽莎白说:“就是因为福斯去了罗马,教皇才派来了波尔,要不然,波尔才不会回来!”
我想想,当初就是我一力要求伊丽莎白想法调走福克斯的,看来,这步棋又走错了!
伊丽莎白说:“唱首歌我听吧。”
我想想,这唱歌总比写诗或是讲佛经是好一点点的了,只得同意。
我唱: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在他生命里,仿佛有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希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伊丽莎白大喜,说:“这歌好听!”
唉,你就高兴吧,等要歌词时,要解释时,那时我没有,看你怎么生气吧!
我他妈也是见鬼了,怎么跑到这里来,唐宋元明清,什么地方是我王某人玩不开的?英伦,英伦,哎,见鬼呀!
林迟说:“好听啊,再唱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看看,亨利站到了大门边,在和红衣卫兵们说话。
林迟说:“歌词是什么语言的?什么意思?”
老子这能和你说?
伊丽莎白打圆场地说:“这是新大陆的语言,你不懂的。”
林迟说:“新大陆都是说西班牙语了,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伊丽莎白笑了,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看看周边院子里,空荡荡的,说:“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不种几根树?”
林迟也扭头看看,说:“你认为种点树好?嗯,明年春天了,我一定种一些。”
我们把这姓林的要听歌的念头给他支唔开,伊丽莎白也知道现在要我唱歌是不适宜的事情,也便不再提起,我们便在院子里转悠。
林迟这家伙居然也跟着我们转,老子心里这个气呀!你个臭小子,老子们说点悄悄话,你个外人,跟来干什么?但想一想他有责任看住伊丽莎白,我这怒气便也发作不出。
很快,我就告辞了,我和亨利一起去派里尼旅馆,进门时,派里尼热心地说:“雷金纳德先生回来,爵爷们的日子不好过了,是吗?”
咦,老派怎么和我们说这话?
我偷偷问亨利:“派里尼是天主教徒?”
亨利说:“当然,意大利人呀!”
派里尼过来说:“雷金纳德先生其实人不错的,就是做事太认真了。”
妈的,点火把人烧死,这还是好人了不成?
派里尼又说:“小国王在世的时候,我们天主教徒的日子也不好过呢,爵爷们就忍耐些时日吧,大约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我点头,谢谢他的关心。
派里尼这人,总爱用他那小商人的精明来讨好人,但从他的话里,我也听出来一点,那就是,我家那两位尊敬的大人当初管理这个英格兰的时候,大约对天主教徒的打击,也就和波尔先生的差不了多少。妈的,达德利做的事,凭什么要我罗伯特老王来还这个现世报?
在派家吃过了午饭,我们再去哈特福德宫,这次,伊丽莎白在殿里迎接我。没等我坐定,她说:“你再和我讲讲佛的故事吧。”
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佛说一切是苦,真没说错呀!我说:“我们这个世界,三层包裹,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成一佛国,这里是释迦牟尼的佛国;往东,是药师佛的佛国,这位佛浑身散发着琉璃光,所以又叫东方琉璃光如来;往西,是阿弥陀佛的极乐佛国,这位佛浑身光明,所以又叫光明佛,无量光佛,无边光佛。这叫横三世佛。”
伊丽莎白说:“横,是排着的意思?”
我说:“是啊,有了横,当然又有纵,往前,是燃灯古佛,往后,是弥勒佛,算上我们现在的释迦牟尼佛,这叫竖三世佛。”
伊丽莎白拍手说:“呀,我们的佛在中间,而且,都有他。”
我笑了,说:“佛教我们,不要有分别心,不要有贡高我慢心。横三世佛和竖三世佛说出了一个道理,我们这个世界的真谛,其实就是空间和时间加在一起。”
伊丽莎白拿出纸和笔,说:“什么是分别心?”
我说:“一朵花,你是喜欢红色的,还是喜欢黑色的?”
伊丽莎白说:“哪里有黑色的花?”见我脸色不对,又说:“当然红色的花好。”
我说:“为什么?”
伊丽莎白说:“红色的漂亮呀,你难道不这样认为?”
我说:“世间有五色,红黄赤白黑,这五色本来不分高下,是人的心给它分了高下,给它来了个取舍,这种心就叫分别心。”
伊丽莎白沉思着说:“玫瑰和惠兰,都是花,但我们喜欢玫瑰超过了惠兰,这就是分别心?”
我说:“对呀,你这人,大有慧根!”
伊丽莎白说:“你刚才还说了一种什么心?”
我想了想,说:“啊,对了,贡高我慢心,这是觉得自己高,别人低的心,就是我以前曾经说过的自我。佛告诉我们,这个自我,就是阻碍我们得道的一个大障碍。”
伊丽莎白说:“这个自我在哪里?”
我说:“哪里这么容易找得到?要是找到了,你也就成佛啦。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人死的时候,上天国的是我们的灵魂,不是我们的这个身体,懂吗?”
伊丽莎白说:“这个我当然懂。”
我说:“你能不能找到你的灵魂?或者说,你现在能不能把你的灵魂展示出来?我跟你说,我们要找到我们的灵魂,这个困难,就和上帝与天使要找到祂们身中的灵魂一样,不过,上帝和天使那个级别,就相当于我们的灵魂,祂们要找到灵魂中的灵魂,这取名叫识神,祂们要找到这个,也是和我们在肉体之身中找灵魂一样,是不容易的。”
伊丽莎白说:“灵魂中的灵魂叫识神?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这就要讲到修行的功夫了。我们身上有灵魂,但最深层里有个识神在,这识神不单是我们身体的主宰,更是灵魂的主宰,找到了它,我们就能超脱一切,小千中千大千,任我遨翔。上帝和天使找到了它,一闪身便到达佛的地步。”
伊丽莎白说:“那我们快去找呀!”
我笑了:“哪里那么好找呢?戒定慧三学,修好了,识神就找到了,我念个东西你听,是讲这识神的:弟兄八个共一胎,一个伶俐一个呆;六个门前做买卖,一个往来传消息,一个后面把帐开。这弟兄八个是哪八个呢?眼耳鼻舌身意,这是六个,代表我们的六大感官,是我们用来接触外界的,这就象在门前做买卖的六个兄弟。一个往来传消息的,就是那个伶俐的,这是我们的第七意识,叫末那微细识,又叫分别识,这个就相当于我们常说的灵魂,这个意识就是导致我们轮回的家伙,它非常聪明,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我们要的,什么是我们不要的,它都进行分析和取舍,我们如果把它当成主人,那就错了,因为我们身体里的真正的主人是第八个,叫阿赖耶识,这个象个呆子,它如如不动,第七意识做的分析,都在它那里记下来,被它收藏起来,所以它有个别名叫含藏识,这个识它有通天彻地之能,找到了它,只要它出来给我们的这个身体当家理事,我们一步就能到上帝的天国,二步到阿罗汉的梵天,三步就到佛的国度。这个识神你要逼它它才肯出来,所以佛的教法中有白骨观,观想自己的身体全身腐烂,露出骨头,注视这骨头,长期地这样修练,这个家伙就可能出来。总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伊丽莎白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说:“我以后有时间了,是要专门静下心来练一练这个的,所以当然要先知道啦,可是,这些修练的法子听起来都好难,以后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更简单更容易的方法,这个以后再说。”
伊丽莎白说:“你找到了好方法,一定要说给我听。”
我说当然,心里却好笑,我王某人修行的事,又不是要这个罗伯特修行,怎么说给你听?
我想了想,说:“这修行的事,其实是要受逼迫的,不受逼迫,人便懒得行动,所以佛说我们这世界的真实相是苦,只有感觉到了痛苦,我们才能放弃一切,踏上修行之路!”
林迟进来,说:“罗伯特,你来不来和我一起进餐?”
我耸耸肩,说:“我回去和亨利一起吃。”你个天主教徒,老子新教徒,和你吃个鬼的餐!
林迟居然象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微笑着说:“觉得和天主教徒进餐是可耻的事吗?”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伊丽莎白似乎对我不接受和姓林的去吃饭很高兴,她赞许地对我点点头。
我出门,叫上亨利,一起回派里尼家,心里不由得想,红毛福克斯恨不得老子死,这林迟也是天主教徒,大约也没安什么好心,请我去吃饭,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作料不成?不过再想想,他说请我吃饭,大约也就和我们天朝古代的端茶送客差不多,我不管吃不吃,都是要意识到时间不长了,都是要告辞的。妈的,天主教徒,阴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