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高门,门前本来就行人不多。此时缟素,开着大门迎拜访的客人,城中居民更是都绕着走,唯恐打扰了门里老爷们休息。
此时这年轻人青袍上沾着些尘土,看起来只是经过。
喝茶的几个都没在意。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看闲来无事,看着他往街道上走。
这年轻人走着走着,太阳光一闪,老先生一眨眼,那年轻人竟在这光天化日下消失了!
老先生揉揉眼睛,仔细看去,真的不见了!
他赶快讲给一旁的人,旁边人只以为他老眼昏花了,调笑着让他夜里少玩点花活。
高府大门前一条台阶,台阶旁边耸立着两只极为威猛的石狮子。中门大开,门前站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护院。
这两个护院此时都一脸严肃,表情凝重,双眼圆瞪。但若是仔细看去,圆瞪双眼并无神采,这两位是在偷懒。
左边那个打个哈欠,突然感觉有股微风吹过来,很快就消失了。此时旁边树上枝叶纹丝不动。
高府很是寂静。自三少爷被那涂家小贼个暗害了之后,整个高家都在高家家主高轩的悲伤和愤怒中保持安静。各院里的都是有想法的,能不触这个眉头就不触。
直到后来飞来一只仙鹤。
整个高家陷入了一种诡异无声的骚动中。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借助高二少爷的能耐得点好处,于是各院更不怎么走动。往往只有几个下人仆役快步走过。
这微风轻悄悄地进了门,绕过几个院子,好像对高家颇为熟悉,每条道路都有些了解。
上了一条桥,终于有几个扎着小髻的侍女从桥上缓缓走过,微风跟着进了一个院子。
这是个极大的院子,此时却尽是白色,原本镶金弄银,奢华富贵的房间里挂些白布,雕漆木桌上放着白色蜡烛,显得有些诡异。
这是原本的三少爷的院子。
涂南想起那一夜。那是个有些微凉的晚上。
微薄月光照在高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像凝了一层霜。
灯笼游走,家丁护院打着哈欠,只有几间屋子还亮着。
其中一间属于高家三公子。
“少爷,刚才下人来报,涂南回城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的仆役。
“涂南,谁呀?”高三公子有些疑惑。
“就是涂家的少爷,那个被撞死的女人的儿子。之前出门去了。恩叔嘱咐了,让我们在他家外守着。”恩叔就是高家的老管家,已在高家服侍几十年。
“回来就回来呗。一个穷书生,连个秀才都不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怕他什么。”高家乃是大族,根本不惧诉讼。
“就让恩叔处理吧”三公子打个哈欠,“我困了,你去吧。”
“是”仆人恭声答后,退出了房间。
很快,蜡烛熄灭,房间暗了下来。
更声一声声传来。
夜越来越深。
涂南眼神幽深,从房梁上向下望去,高三打着呼噜,睡得很香。
涂南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看着手中的匕首,涂南眼中射出狠厉的恨意。
他在等一声更声,人还没睡到最熟。
更声传来,涂南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竟没有发出声音。
脱掉鞋底的两团棉花,李格用起轻功,慢慢走到床边。
一刀。
回忆只用一瞬,但那天晚上的确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
这股风只是停了一下,就向里吹去。最后,这股微风停在一间房门口。
这间房看样式是间书房,从外面看起来颇为朴素,但整个南梁城都不敢轻视这间房。
此时房门开着,里面传出一声暴躁的声音:“滚!都给我滚!”接着就是几个仆役低弯着腰,快步从房间里小步子挪出来,并把门关上。
到了一边,一些声音从这些仆役嘴里传出来。
“老爷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暴躁啊?”
“你儿子死了你也暴躁。”
“唉,你怎么说话的。我问的是,前几天老爷不是已经平复了吗?这几天怎么看起来这么暴躁啊。”
旁边一个看起来机灵一点的眼睛环看四周,低下头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啊,前几天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块玉,一块美玉!”
“不就是美玉吗?高家什么没有啊。”
“你知道个屁。”仆役再次看看四周,仿佛是怕被人听到,“那可不是简单的玉,我听说,那玉上有入仙门的门路!”
“什么?那……”
“你们少说两句吧。”前面领头的仆役明显身份比后面这几个高,出声制止他们再谈下去。
等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走完了。房间里外是一片寂静。
一股微风,又吹起。
微风浮动,敲打着书房的门,有节奏,彬彬有礼。
房间内又传来一声:“滚!”
“咚”
“咚”
“谁啊!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房内人从书桌后面站起来,狠狠地说,显然,他是个家中威权极重的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高家家主高轩看看外面,没人,一股风吹进来了。
高轩暗骂一声,重重关上房门,又坐回椅子上。
高轩的书桌上,一个笔架,两三本书,都只是寻常东西。
在高轩一侧还有盏油灯,镂空刻花,雕琢精美,灯内灯油莹莹有光。
但桌上真正不凡的只有两样。
一样是正摆在几本书上面的一张纸。
这是张看起来很轻薄的黄麻纸,淡黄色,较一般的纸更厚些,只是背面显得粗糙。黄麻纸是很普通的纸,乃是普通家庭里孩子练字用的。
此时摆在书桌上的这张纸边缘毛糙,布满褶皱,好像是被折起来过又拆开的。
这是张破纸,此时却被放在高家家主的书桌上。
另一样是高轩手里拿着的一块玉牌。这玉牌温润有光,上面并无雕刻纹饰,仅仅是一整块白玉。但高轩此时丝毫不敢怠慢,手中捧着,犹如捧着一块摇摇欲坠的豆腐,生怕它坠了地。
高轩紧紧盯着手中玉牌,仿佛要把玉牌塞进眼睛里。
涂南走到高轩身后。
房间内突然有股风,高轩正奇怪着,突然感觉一阵刺痛。
鲜血从高轩脖子上溅出来,洒在书桌上。
突然到来的痛苦让高轩根本无法控制。他紧紧捂着喷血的脖颈,温热,但捂不住,血还是在流。极度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刺激着高轩的神经,他五官因为痛苦而紧缩着。
但最让他恐惧和痛苦的不是死亡和疼痛,他伸出沾满粘稠鲜血的手,紧紧向前伸着,想要摸到笔架前的一个东西——一只纸。就在他将要碰到,眼睛中闪出对生的渴望时,风吹过来,纸飘落地上。
临死之前,高轩长大嘴巴,想要说话,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谈判,他想活着,但没有人回答。
高轩至死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杀他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头发扎着个奇怪的马尾,身上一身青袍,手上一把断了的刀。
涂南转过身来,看着高轩灰暗的脸,眼睛睁大,嘴张着,想要说话。涂南认真的笑了一下,伸手合上高轩的眼睛,嘴上说着:
“想说话?我可不是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