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了夏辽两国开战的消息之后,方靖宇就很少和耶律菁他们说话了。
晚上投宿客店的时候还好,但是白天赶路同处一个车厢时气氛就会变得十分微妙,特别是方靖宇和耶律菁两人的眼神有时不经意碰到一起,就更显尴尬。
这天,队伍行至禹州境内,眼看天色将晚,众人便想寻家客栈住宿。
结果问了许多路人却一无所获!人家一看是辽人,便纷纷避而远之无人肯指路。无奈之下,萧冷山只好让方靖宇去问路,这才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这家“鹏程客栈”。
方靖宇他们刚迈进客栈就扑面传来一阵声浪,原来大堂里吵吵嚷嚷聚了不少人正在吃饭。这些人长相各异,胖瘦高低都有,而且不少人还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跑堂的看到有客人上门,赶忙上前招呼:“客官里边请,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呦!辽国人?”
辽国人三字一出口,大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客人都朝萧冷山他们看了过去,而且大多面带不善。
“吃也要吃,店也要住。”萧冷山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冷不热说道。
“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没有空房了。”客栈掌柜说道:“要不您上别处问问?”
萧冷山哪里知道,那掌柜因为他们是辽国人所以故意推辞不想让他们住店,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附近哪里还有客栈?劳烦掌柜告知我等。”
“上哪儿都一样!住满啦!”大堂人群中有个人起哄道。
“哦?这是为何?”萧冷山问道。
“你不知道吗?明天各路英雄豪杰齐聚奔雷庄召开武林大会,正要商量怎么对付你们这些辽狗呢!
“哈哈哈……”大堂里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几个辽国武士怒气上涌,正要有所动作,却听萧冷山说道:“我们是商人,只是路过此地。”
说着话,他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前台的桌上:“哪位好汉肯行个方便让出两间上房来,我愿意用银子作为交换!”
客栈掌柜看着眼前这么大锭个银子,肠子都快悔青了!
“呦!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大堂里有个络腮大汉站起身来:“我们跟你换!”
他们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能对付一宿。
几个开口慢了的不由纷纷懊悔!这可是五十两银子!足够自己吃喝嫖赌挥霍俩月了!
留下一个武士跟掌柜的沟通,萧冷山领了众人朝楼上刚换来的房间行去。等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他却停顿了一下。只见他嘴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便继续朝房间走去。
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三个人正用只有自己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我看了,只有四个人有武功,应该是保镖。”
“拿银子那老头有点蹊跷啊!脚步稳健却看不出一点练过武的样子!”
“你想多了,也许只是家里有钱身体好!”
“几时动手?”
“打他们主意的人应该不少,子时一到,咱们就动手!免得被他人抢了先!”
……
萧冷山带着众人来到房间坐定,不一会儿楼下的武士也回来了:“已经安排过了,饭菜一会儿便端上来。”
“嗯,今晚你们四个住另一间房”萧冷山对着四个武士说道,然后又看向方靖宇:“小友晚上就凑合一下住这个外间,让菁儿他们三个睡床上。到时候我用方凳给你拼一张床来,你看可好?”
方靖宇在城隍庙里那会儿没少睡草甸子,还不至于吃不了这点苦,于是点点头没有反对。
“外公,你睡哪里?”耶律菁开口问道。
“我嘛……守在这里打坐一晚也就是了。”
吃过晚饭,四个武士回到了自己房间。
夜渐深,耶律菁和两个侍女说了会儿话之后,也都回内间休息了,外间便只剩了方靖宇和萧冷山。
夜越来越深,方靖宇却躺在椅子方凳拼成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睡不着吗?”在一边打坐的萧冷山用不大的声音问道。
“嗯!”
“因为这场战争?”萧冷山又问。
“嗯!”
“战争是两国之间的事,跟你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爹他……”
“他是他,你是你!况且他已经死了,这场战争跟你没关系。”
“菁儿他爹……”
“战争是耶律洪古挑起的,跟菁儿有什么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
方靖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站在哪一方?……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萧冷山嗤笑一声:“我站在我自己一方,谁也不支持!至于会不会成为敌人,这取决于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夏国人,可是我对你还有菁儿他们却恨不起来。”方靖宇说道。
“我们又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当然不会恨我们!”
“可是夏辽两国现在……”
“哼!”萧冷山冷哼一声:“李鬼剑是夏国人,你不恨他吗?”
方靖宇立时咬牙切齿:“恨!”
“你想杀他吗?”
“当然想!”
“报仇可不是用嘴说的。”萧冷山毫不留情打击道:“你只有成为宗师级高手才有可能杀他,不然就只能等着他自然老死!”
“我……”方靖宇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我如何才能成为宗师?”
“你现在这个样子一辈子也别想成为宗师。”萧冷山说道。
“为什么?”
“你的心境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我从来不会犹豫不决,也从来不会怀疑和后悔自己的决定。”萧冷山冷傲说道。
“其他的宗师也是这样吗?”方靖宇问道。
“就我所知,是这样!”
“李鬼剑坏事做尽,他不会良心难安吗?”方靖宇气愤说道。
“这是一种境界,无关善恶。如果你达不到这种境界,最好还是不要想着复仇了。”
“我还是不明白!”方靖宇说道:“如果你们都是一样的境界,为什么他作恶,你却不作恶?”
“我说了,这无关善恶!况且你又怎么知道我做没作恶?”
“你……你做过什么恶?”方靖宇诧异问道。
“善恶从来都是假象!小偷偷东西是善还是恶?”萧冷山问道。
“自然是恶!”
“他若是走投无路,为了家中妻儿得以饱腹活命才去偷盗的话,是善还是恶?”
“这……应该还是恶吧?毕竟他损害了别人的利益。”
“别人的利益是谁的利益?”萧冷山又问。
方靖宇:“自然是被盗之人的利益!”
萧冷山:“被盗之人的利益是从哪来的?”
方靖宇:“自然是他辛苦努力挣来的!”
萧冷山:“世间资源就这么多,你多我少,那就说明你偷了本该属于我的资源!”
方靖宇:“我都说了是辛苦努力挣来的!”
萧冷山:“那我偷盗所得也是付出了辛苦和努力,而且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挣来的,凭什么你努力就是善,我努力就是恶?”
方靖宇:“你这是颠倒黑白!偷就是偷,是不对的!”
萧冷山:“小盗窃物,大盗窃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二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对他人利益的侵占!除非哪一天天下大同,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权利享受和分配所有资源,到了那时便没了窃贼,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国君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简单的把资源的施与夺比作善恶,我吃肉,便是对动物作恶,动物吃植物,便是对植物作恶,植物吸食天地养分便是对天地作恶,换句话说,万事万物都对天地做了恶!然而所有事物终归会消亡,最后又将能量还给了天地,也即是说万事万物又都对天地行了善!那我问你,这善恶一加一减于天地来说还有意义吗?我吃肉还算是恶吗?”
方靖宇无言以对,他现在甚至都无法界定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了!
“所以我说善恶只是假象,只是你给自己心里设下的一道枷锁!这样的枷锁还有很多,比如所谓的道德,比如所谓的好人、坏人。等你哪天能摆脱了这些枷锁的束缚,你才具备了成为宗师的先决条件!”
“既然你说善恶是假象,没有意义,那李鬼剑杀我父母,难道我不该找他报仇吗?难道我以后像李鬼剑一样滥杀无辜也没关系吗?”
“肉该吃还是要吃!仇自然该报也还是要报!你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万事自有因果来裁断!我费这么多口舌只不过是想指点你一下。你记住了,以后无论干什么事,做什么选择,只需遵从你的内心即可,不要被所谓的善恶、道德束缚,那样你永远成不了宗师!”
“你一开始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这么绕来绕去!”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