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说我有喜了,我心中喜悦,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大致有数,近来的确疲累,而且月信也迟了许久,倒也不算惊讶。我摸着肚子,想着自己终于有个好理由拒绝慕白,不用被他天天念叨,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白听了消息就赶了过来,一代帝王,第一次做父亲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想摸一摸我的肚子都反复问了太医三四遍才伸出指头碰了碰。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想把手覆上去摸,认真地问我行不行,我起初还有耐心,多回答几次就有些烦躁,一把拍掉他欲伸又止的手,“别问了,不能摸,睡觉”
他一脸惊恐地把我另一只放在肚子上的手拿开,“你力气这么大,还是不要把手放肚子上了。”
他真的疯了,真的。
宫中的嫔妃一一过来庆贺,送礼,皇后也免掉了我的请安,让我安心养胎。
我腹中的是慕白的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很重视,尤其是慕白,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我只喝慕白带来的补药,也只吃慕白遣人送来的食物,其他的东西一动不动。我翻了很多的医书,查找安胎和堕胎,活血的药物及方子,牢记于心。
大楚不会让一个他国公主诞下皇上的长子,我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可我还是想拼尽全力护住他,和慕白一起护住他。
孕妇多思,我又处于这样的环境,夜里也时时无法安睡,一月过后,就瘦了许多。慕白找来许多珍贵的药为我进补,我知道自己这是心病,也知道一时之间并想不通,于是全部照单全收,希望能起到些作用。
第二个月的时候我开始孕吐,或许是我之前能吃能睡,身体底子不错,所以并不太严重,只是不能闻油腥之气。
某日我听宫婢闲谈时说到宫中的湖不久前派了许多人把守,便在吃饭时问慕白,他一本正经道:“万一你哪天想去为我跳国泰民安呢?我不得提防着啊。”
他想的真多,怀孕前就不想给他跳,怀孕后怎么可能去跳。他可能真的最近把智商都用在如何保护这个孩子上了吧。
我们俩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孩子到了第四个月,太医说,这一胎很安稳,只是要我不要忧思过重。慕白为了让我开心,每天都逼着他手下那几个小太监去找有趣的故事,然后他再加工一下说给我听,我每每都怀疑,或许这些故事本来有趣,他一加工就没什么趣了。
我宫中的人被慕白悄悄换掉了好几个,而我也自己躲过了几碗可能有问题的汤药,四个月显怀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护住他。
肚子一天天大了,我每日吃的很多人却慢慢瘦了下去,显得肚子尤为明显。太医劝我多走动,慕白便有时候陪着我去太后宫中打麻将,这恐怕是皇宫中为数不多会让我们稍微放心的地方。
可是我们错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太后用的麻将,每一张都曾经在药水里浸过。我去了几次,毒一点点渗透进我的身体,终于爆发。
感受生命从自己身体里一点点离开,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痛到大汗淋漓,手将身下的衣裙和床单撕得粉碎,长长的指甲几乎尽断,我每一秒都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却偏偏天不遂人愿。
后来太医给我用了药,我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的时候,慕白坐在床边,双眼通红。他真的很难过,我能感受得到。我握住他的手,却一句话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我们都无法分担彼此的悲伤,因为我们连自己身上的那一份都快承受不住。
我休养的时候,太后来看我,慕白与她近几日闹得很僵,吩咐下去不见。我劝住他,让人请太后进来。
她手上捻着佛珠,脸色有些憔悴,慕白偏过头不看她,她也未说什么,只对着我说:“你要怨哀家,就怨吧。这个孩子不能留,你们心里清楚,不过你们还会有孩子的,等到皇长子出生,你再怀孕,哀家必定护他周全,不论男女。”
她絮絮叨叨吩咐了许多小产后的注意事项,又交待了一些补品的用法。她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道:“哀家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可是再不动手,孩子一大,你的命也保不住了。”她的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里满是酸楚。
我选择相信她,我的孩子要是有这样一个祖母,真的未必会是坏事。然而我第一个孩子没有这个福气,我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