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待宁清韫开口阮儿便问道,“阿韫,你可知近日西褚派遣使臣出使東宁之事?”
战事初平,西褚与東宁签订了条令,承认绥绒、尚陵二省为東宁所有,但与西褚共享二省土地资源,作为两国交好的佐证。西褚为表诚意,早已派出一行使臣出使東宁,不日便到达临江都城。据说随行的还有西褚王的独子独女,可谓诚意十足。
捷报早已传遍全国,宁清韫自然知晓,便点了头,却不知阮儿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西褚国君胥弥王之子胥弥文此番是否随行?”阮儿接着问道。
宁清韫答是,正要问怎么了
“咚——咚——咚——”
只听宫中长鸣钟已徒然敲响。
此时已近亥时,再过半个时辰,宫门便要落锁了。
宫门一旦落锁,城门上的侍卫便会成倍增多,而半个时辰过后,宫里的禁卫会调往内廷巡视,等到那时,要想无声无息地回到宫里可就难了。
宁宫向来律法森严。今夜她们没有宫牌私自出宫,若是被人发现上报,必要受罚。
自宁清韫回到宁宫以来,溜出宫外玩耍的次数不计其数,但是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过。即便被发现,宫规处罚什么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左不过是抄书思过之类的。只一件,就是决不能让她母亲知晓,否则,面上的处罚固然少不了,背过身去,还会有一连串的“私刑”等着她。
母亲若罚她,那便是天降圣旨也无济于事。
“时辰到了,快回去吧。”七寒站起身对宁清韫道。
沈弥连连点头,“是得赶紧的,我可听说皇贵妃罚起人来那手段!搁我我倒情愿挨一百个板子…”于是推着宁清韫,“阿韫你还是快走吧,千万别被逮住了啊。开春了,我可还等着你与我游湖呢!”
宁清韫却是不愿走的。
阮儿瞧她一眼,“上元灯节,你带着几郁从后山园子里翻出来差点儿被剪花的宫女发觉那次,忘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母亲管你管的有多厉害!再说了,你也就罢了,若是被罚,几郁不也得随着你受罪么!”
转眼间,几郁已准备完毕,正上前托住宁清韫的手臂将她扶起,笑道,“公主自知几郁不怕受罚,只是几郁同公主一样,也受够了那些女红。”
宁清韫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嗤笑一声,抱怨阮儿平时话少的可怜,一纠起她来就说个没完没了。
几郁又替宁清韫披上披风,担忧道,“公主今夜饮了不少酒,昨日弄月姐姐给特制的香囊今儿又恰巧忘了带在身上,娘娘隔三差五地来照看公主休息,不知今夜会不会突然就来了。若是饮了酒还是不要叫娘娘察觉的好,待会儿到了外面,冷风散一散或许会好些……”
宁清韫抬起手臂掩了掩鼻,怕是方才太过于尽兴,身上的确沾了些酒气。
等等,气味儿?
脑子的念头一闪而过,宁清韫一把攥住七寒的手,险些将七寒吓了一跳,“七姐姐,你可知二楼靠近长梯转角处那间包厢里点了什么香?那香味我似曾相识,古怪得很......”
“包厢?醉仙楼的厢房里从不点香。”七寒怔道。
从不点香?这就是说散发出来那种香味不是香料的气味,那是什么?
只听长鸣钟又敲响了几声,似催促。
“今夜那个包厢里接待的是什么人?”宁清韫声音亦有些急促,语调也加快起来。
今夜表演的戏曲特殊,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雅座不多,阁楼上接待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这些事务一向都有专人记录。只是宁清韫突然发问,七寒一时也无从得知,摇头道,“不清楚,怎么,这件事很着急吗?”
“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和七寒待会儿帮你查清楚,之后再让沈弥进宫知会你,可好?”阮儿眼看着天色已晚,便如此说道。
言语之间几郁已经替宁清韫系好面纱,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宁清韫只好草草答应,一边叮嘱七寒连同那人的底细一起查清楚一边被几郁推着朝门口走去。
出了门,只见宁清韫便直冲二楼那间包厢而去。
几郁几乎傻了眼,平时在醉仙楼留到这个时候,她们都是往另一侧僻静的楼梯下去,出了耳门,循着通向皇宫侧门那条无人的小道回宫的,此时宁清韫背道而行,不是去寻那包厢是什么?几郁焦急上火却又甚是无奈,急忙跟了上去。
天色已晚,可于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盛世而言,不过是夜的开始。醉仙楼内依旧热热闹闹的,楼下无数人吃酒赏诗,戏台上依然通亮,不时有小厮搀扶着醉倒的男子走向楼上的客房,宽敞的楼梯上男男女女往来不绝,几郁看着那抹雪白的身影穿梭于其中,碍于身份特殊又无法出声呼喊,简直是心惊胆战。宁清韫无暇顾及,说做便做也只是那一瞬间的念头。
二楼相对安静些,只是走廊里也有不少人往来。有人见她脸着面纱,不由得多瞟了几眼,而宁清韫只是快步走着,到了那间包厢前,心下有些收紧。驻足环顾四周,见无人,宁清韫便悄悄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里屋已寂静无人,只有两个仆人在打扫着,而那股香味还尚为浓烈,看来人是前脚刚走。
醉仙楼的女仆们一向是手脚麻利的,又因为不处在什么高门楼户里,嘴上的谈吐不受限制许多。只听她们一边擦拭东西一边讨论着这间包厢是如何干净好打扫,这包厢所接待的人是如何斯文规矩,又说哪间包厢狼藉万分,公子哥儿喝不了酒还硬撑,吐了一地,打扫起来麻烦许多之类的话。宁清韫检查了一下面纱是否系好,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见有人突然进来,仆人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打量,觉着宁清韫这身打扮应该是客人,便行礼问有什么吩咐。
宁清韫略微瞧了眼周围,只见桌上的杯盏里还盛着冒着热气的茶,正合了她方才的猜测,于是对两人说道,“本小姐的珠花丢了,一路寻回来都没找到,想来可能是落在这包厢里了,所以回来找找。”
“珠花这类物件应是不难找的。”仆人礼貌地回话,便要动身翻起东西来。
宁清韫连忙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仆人感到有些奇怪,却依话行了礼退了出去。待脚步声消失,宁清韫立刻开始查看包厢里的摆设,试图寻找那香气的来源,却一无所获。如七寒所言,包厢内并没有用于点香的器物,而且茶盏里泡的乌尖,本就是男子爱喝的东西,也排除了女子身上香包或者香粉的可能。看来,也只有等七寒查到方才坐在这里喝这杯茶的人究竟是谁方才能解开她心里的疑虑了。
宁清韫深吸一气走出包厢,正遇上赶来的几郁。
几郁担心地挽着宁清韫的手低声说道,“公主!您方才那样做真真是吓死奴婢了!这人来人往那么多双眼睛,若是被人认出来可怎么是好?”
宁清韫蹙眉打断她,“几郁,你难道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香味吗?”
几郁愣了愣,随即吸了吸鼻子,甚至掀起帘子仔细嗅了一通,完全没有感觉到空气中存在着什么气味儿,更别说香气。
“怎么会?难道是...幻觉吗?”宁清韫低声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