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以丰臣荀冢为首的一队人马出现在门口。荀冢只身入内,留其他人站在门外,躬身听候差遣。
暮色已至,黑暗降临,把这片平和与杀戮并存的大地笼罩在它的统治之下。不知何时,正厅里已掌好了灯火,烛光悬吊在屋顶的横梁之下,如点点磷火虚无地缥缈着。
荀冢目不斜视地经过那滩粘稠得要凝固的血液,即使那滩血水落满了食腐的乌蝇并散发出令人反胃气味来。他步至他的爷爷,也就是其他他族人称之为‘领主’的丰臣秀长面前,单膝跪下。
“下臣前来向领主请安。”
烛光把丰臣秀长的银发照耀得发白,祭台上三代鬼彻的刀刃也在萤火之下发出闪闪寒光。他已经安坐在一张彰显他身份以及地位的座椅上。
“你回来得是不是过早了点,而且我没有看见剑谱。”丰臣秀长那浑厚略带不悦的声音萦绕整个大厅。
“我等本奉命在日落时分,乔装打扮,秘密行动。岂知中途遭遇阻截,无奈……无奈战败而归。”
“莫非近藤有先见之明或早以窥之此事,命人埋伏半路,以逸待劳,袭击你等?但我看你们衣衫完整如初,不像是战斗过后的样子。其中缘由速速道来。”
“不……”荀冢停顿一下,伸手摸了摸刀割的断发之处,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根本不是袭击,对方就只有一个人,一个眼睛长得像鹰眼般的青年男子。依他的言词还有他的面貌,我猜他不是本地人,亦并非近藤门下。”
“什么?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你竟然败在他的手下。”丰臣秀长蹙着眉头,那张威严冷峻的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即使再严厉的老师对荀冢这个剑道天才也无可挑剔,引以为傲。他自幼受剑道的熏陶,六岁就展示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对家族奉行的‘居合’道更握其要领,悟其精髓。成长至今,风度翩翩,文质彬彬,高傲持重。其间执行大小任务浩如烟海并万无一失,深受领主的爱戴,部下的拥护。所以当丰臣秀长听荀冢亲口说出败于他人刀下时,表露惊愕之色也就不没道理了。
“是的,敌人只身一人。”荀冢似乎作好了某种觉悟一样,抬起头颅,迎接丰臣秀长那剑一样锋利的目光。
良久,丰臣秀长轻轻叹息,转过身去,目光停留在三代鬼彻上,说:“你不该战败的,或者说战败的你不该回来。”声音威严冷漠。“王子与庶民同罪!我早知此次任务艰巨,唯汝能胜而任之。纵然近藤老物对‘天心流’颇有心得,但近年事已高,大势已去,如今苟延残喘,唯传道授业耳。即使有心阻拦,亦无力应对。近藤所独创的‘天心流’剑谱理应唾手可得,但你却无功而返。”
荀冢拨出「雷切」,说:“我技不如人,责无旁贷。”他立即解下长袍,脱掉上衣,裸露出削瘦但不羸弱的上半身,“按规矩,自裁用的是短刀,但我更愿意用「雷切」化替,这样便可再去讨伐曾死于其刀锋之下的亡魂。”
说完,荀冢双手握住刀柄,让寒光闪闪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肚皮。就在他闭上双眼,鼓起全身的力量与勇气准备英勇就义时,门外的一声急报打断了他赴死的进程,也大大地改变了他的命运。
“报,有个长着鹰眼的男子闯进来了。正在庭院里大开杀戒。”一个气喘吁吁的信使奔向厅内,半跪在丰臣秀长脚下。
丰臣秀长怒不可遏地说:“今天是我第三次听说‘鹰眼’这个词了。究竟是何人如此狂妄?引我见他。”说完,丰臣秀长迈着轻盈稳健的步伐朝厅门走去,年迈的执事紧随其后。原围观在门口处的黑衣人畏缩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鹰眼?莫非又是他?”荀冢心中念道,“死在他的刀下也未尝不可。”他敏捷地把「雷切」收入刀鞘之中。此时,刀疤男已上前,替荀冢重新穿上衣服,披上长袍。
刀疤对荀冢说:“少主,我们也去看看,长着鹰眼般的男并不多见,肯定是之前那个人了。”
“走。”
无需多言,荀冢已来到庭院之中,看到火光冲天。族人皆手持火把,围成一个大火圈,而火圈中央就是让荀冢初尝败绩的——鹰眼·米霍克。他在与怒发冲冠的丰臣秀长对峙中丝毫不落下风。年纪的无所畏惧与对自己刀法绝对的自信,让他看上去气定神闲,临危不惧。
米霍克手握着半截断刀,布满了缺口。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又让人产生一种那半截断刀是最锋利、最致命的利刃的错误。
荀冢暗暗称赞:“此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所谓的强者就是长成他那样的。”但他又大惑不解,鹰眼男为何闯入此地,他与丰臣家族又有何瓜葛?这都是荀冢无从得知的。
且看被团团围住的鹰眼米霍克,话说在与荀冢交战中,他棋高一着,虽然佩刀被对方斩断,但他凭借高超的剑道,敏锐的洞察力在刀断裂之前出奇制胜,割下荀冢的头发,已是技高一筹。米霍克在荀冢离开后便也下山而去,想寻船出海,但天色渐暗,无奈之下想寄宿一家旅馆,待明日天明再动身,前往伟大的航道。当他在寻找旅馆的时候,恰好路过一家铁匠铺,他停了下来。
米霍克摸了摸插在刀鞘中的半截断刀,心想:“虽然不是什么宝刀利剑,但好歹陪伴我至今,而且断了半截的刀用起来也不趁手,还是修理一下吧。”想着便推开半掩的木门,迈了进去。“打扰了。”
只见昏暗的房间中央是一个烧得火红的烘炉,里面插有几根敲打至扁平的铸铁,同样被烧得通红,感觉快融化成铁水的样子。烘炉一旁是一个手拉风箱,此刻却没人在照料。很多工具、器皿散落一地。大厅的最深处有一个门洞,想必是匠人作息用的房间,此时里面正隐约传来几声啼哭与叹息之声。
米霍克闻声走向那房间,大声问:“请问,有人在吗?我有一事相求。”
说完,那房间的门口处蓦地出现一个驼背的老人来,未等米霍克再次问安,那个老人就暴怒起来,把手拄着的拐杖不由分说地扔向他,骂不绝口:“你这个仗势欺人的走狗,持强凌弱的暴徒,抓走我儿子了还想怎么样?我这条半身埋进黄土的老命和你们拼了。”说着,又摸索起其他能拿到手的东西来,一并扔向米霍克。
米霍克也不后退,随手一挥便将飞物打落,说:“老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看门外的牌子上着铁匠铺三个字,才进门来的。”
那老人闻言,便借着炉子的火光,仔细端详起米霍克来,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青年,上衣是一件酒红色的衬衫,下半半穿着短至膝盖的牛仔裤,头发后梳,目如鹰眼。手里拿着半截断刀。装束打扮得看确实不像刚才强行抓走自己孩子的人。“这么说,你不是丰臣氏家族的?”
“丰臣?又是这这个家族”米霍克暗付。他一听到丰臣这个性就想到了刚刚与之交手的丰臣荀冢。思索了片刻后,米霍克才对那老者说:“我并非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家族的人。我来这里只是想把我的刀接上而已。这里是铁匠铺吧!”
那老公松了一口气,才缓缓对米霍克说:“是铁匠铺没错,但今天无法营业了。再者,从未有把断刀接回继续用这一说,另换一把吧。而且像你这把平庸的刀,即使接回去亦照样不堪一击。”
“那就重新给我打造一把。”米霍克说着便把那断刀收入刀鞘之中。
老头显得不耐烦了,极不情愿地说:“不是说了吗?今天不营业,以后都不知道。”
“直接买我一把,虽然我没有钱。”
“没有,我这里只接受订做。唉,现在的剑士对武器都这么随意了吗。真是个门外汉。”
“不是能砍倒人就足够了嘛!”米霍克喃喃自语。
“那你就帮我打造一把,你难道不是铸剑师吗?”之所以米霍克会这样问老人,是因为他看捕捉到那老人只需用余光一瞥,便知晓刀的质地和断因,直接断了刀的死刑。对刀的结构了解得颇如此透彻,想必是一个资深的铸造师了。
“唉,我看我这副老骨头还能抡得动铁锤吗?铸剑是一门体力活,不能讨巧的生计。”
“那想必是你儿子继承你的衣钵吧。他因何事被捉走?”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被那个势力的爪牙抓住,是逃脱不了的。”老人颓废地跌到在地。此时,房间里一个才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屁颠屁颠地走到老人身旁,‘爷爷,爷爷’地喊个不停。老人一把将小女孩埋进他那干瘪的怀里,那滴落的泪水中闪耀慈祥的光芒。
看到此幕,米霍克动了恻隐之心,摸了摸穿戴在脖子上的表面上看是十字架饰品,但实质上一把小刀的遗物。良久,米霍克缓缓开口,说:“如果我把你儿子带回来的话,你肯不肯帮我铸造一把刀。我没有钱,就用你儿子的性命来抵,如果在我找到他之前他还活着的话。”
……
这就是为何米霍克单枪匹马闯入丰臣家族大院,再被团团包围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