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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开情缘

红姑见千珍心情不好,便在她房里跟她聊天。

千珍心不在焉地问道:“陆远也是神仙吗?“

“他的确是仙,一个散仙。”红姑坐在后墙窗沿上,看着下面的莲池,缓缓答着,“他曾拜紫微大帝为师,和蓬莱仙岛的许多仙家都有交情,而且天帝亲赐他真仙散人的称号,给他戏游天下的权利。”

千珍点点头,烦闷地看着外面的兰花。

红衣剑仙虽是在闭着眼睛,可心里却是千丝万缕。浮尘往事犹如惊涛般一阵阵敲击着心扉,本该淡忘的,却从“清风山庄”这几个字开始,接连涌上心头。

“红儿,离开了蜀山,你就不要后悔!”白发苍苍的老剑仙看着自己刚刚晋升成剑仙的徒儿,苦口婆心,然而那年方十八的红衣少女却执拗的紧,目光坚定地看着师傅:“红儿不会后悔,红儿一定要离开蜀山,您……”似是下定了决心,红衣少女道,“您就把‘红姑’这个名字从《蜀仙历代志》上除去吧!”

“傻孩子……”老剑仙重重地叹着气,满是沧桑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走吧,你们都走吧。碧云如此,紫心如是,你也一样。师傅这辈子收了将近六百个弟子,然而晋升成剑仙的却只有六个,师傅盼你这唯一的女剑仙协助师兄们发扬蜀山,没想到你也要离开。为师留不住你,你走吧。”

“师傅,对不起……”少女哽咽着,说出这三个字后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她站在云环雾绕的蜀山脚下,眼中泪光闪动,满是留恋之意。

“红儿,走吧。”身旁的青年男子握着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的。若是你思念师傅,我就陪你回来蜀山看他。”

“谢谢你,陆远。”少女抬手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自此,江湖上出现两个以剑法雄踞一方的奇人义士,一男一女。男的剑法玄妙,诛杀不义之徒;女的剑术飘逸,变化多端如仙子。三年之后,二人分别被誉为剑圣和剑仙。同一年,剑圣陆远在泰安一带建起了清风山庄。

清风山庄落成两年后,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世与剑仙剑圣齐名的剑神。剑神在江湖上的威望不亚于二人,且与二人一般绝密,无来处而厉害至极,剑仙红姑在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脸色就变了。淡绿衣袍,手持银剑,那是她十几年未见的师姐碧云!

剑神碧云比红姑更早离开师门,那时候她刚被挑选为蜀山正宗剑仙的继承人,这对于所有的蜀山弟子来说是莫大的荣耀,然而这个女子却于三日后神秘地消失于蜀山,自此销声匿迹。红姑更是不曾想过会在此相遇。

碧云到清风山庄时,面色憔悴,怀中抱着一个男童。红姑很是惊喜地将她迎进庄内,她并未发现陆远看碧云时警惕的眼神,这眼神注定日后的不得安宁。

一个月后,碧云死于陆远的飞神剑下。

红姑赶到时,已经晚了。碧云正被刺中要害,已然无救。

她抱起师姐愈来愈冷的身体,悲声恸哭。碧云临死前在她耳边说“照顾好我儿子”。伤心的的红姑并未发现,从碧云身体里流出的血已变成了奇异的黑色。

“师姐,你还没见到师父呢,你不能死……师姐!”

“红儿,你替我……向师傅谢罪,你告诉他老人家……碧云,从未后悔过……”垂死的女子仰头望着深蓝的天,眼神已经涣散,“红儿,我好开心啊,我可以跟赵义在一起了……我再也不用痛苦了。我好开心……真的……”

“师姐!”红姑看着死去的碧云,痛彻心扉,流光登时滑入手中。她把剑架到陆远的脖子上,眼神凄艾锐利,“为什么杀我师姐?!”

“她该死。”

红姑本盼着他能解释些什么,只要他说了,她甚至想着自己会自欺欺人的相信。然而他却什么也不多说,仅仅讲出这样三个字,犹如利剑一般狠狠捅进她的心里。“杀了他!”这是当时她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流光逼近了那个人的颈项。他却只是看着红姑,动也不动。

“陆远……为什么……”红衣女子的剑无力地跌落,咬着嘴唇低声哭泣。许久的眼泪之后,紊乱的脑子终于清醒,她冲他喊出了当日最后的一句话。

“陆远,我恨你!”

红姑猛然清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桌上一盏孤灯。

漫漫长夜,谁都会有梦,或是……梦魇。

“千珍,你终于来了!”

前方白茫茫一片,千珍好奇地走近,却发现满地都是一种美丽的白色花朵。这白色的花儿在月光之下甚是惹人垂怜,花朵映着月华无风自舞,轻摇颔首,片片花瓣上神奇地有华光在无声地升腾着。

有一人,立在花海深处,望着千珍。

千珍疑惑地开口:“这是……月华瑶。”

那人闻言轻轻笑了:“是啊,月华瑶,很美吧。”

千珍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脑子不清醒,却莫名地觉得这人很危险。她望着那白衣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呵呵。”那人闻言竟笑了,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却不带感情,“你想想啊,你想想我是谁。千珍,只要一想就能想起来的。嘻嘻……”

千珍这才惊觉自己已踏进了月华瑶里,听到她的声音却忍不住后退:“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真是让我伤心,我啊……”那女子依旧诡异地欢笑着,就在千珍发愣地刹那,已移到千珍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是咫尺,她用修长的食指挑起千珍的下巴,轻声道,“我就是你呀!”

那张脸!像光影一样,这样近的距离,却依然模糊不清!

“胡说什么!”再也忍不住,千珍狠命地去推开她,然而双手竟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千珍惊愕地顿住动作,半张着口,双目因恐惧而瞪大,这个人,她竟然没有实体!

“你碰不到我的,我早死了呀!”女子虽是在笑,声音却饱含冷意,“千珍,你想知道我怎么死的吗?来天山吧,我都告诉你!”白衣女子抬起手抚摸千珍的脸,冰冷而没有温度,“千珍,记住啊,你欠了我的东西,一定要还给我,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你,我不会轻易罢手的!”

“胡说,我欠你什么了!你走开!”

千珍猛然坐了起来,满头大汗,方才的梦魇如绕梁余音般在耳边萦绕着。她擦掉额上沁出的汗水,靠到墙边,裹着被子,抱膝坐着。

这次梦到的人,跟以前的那个很不一样。

还有那个“月华瑶”,她只在书上看到过,因为那是魔族的圣花,早被天帝逐出天界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缠绕着自己,然而她逃不开。

天山,绝对不要去!

她下定了决心,却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道,“那便往东去吧。”

千珍吓了一跳,忍不住喊道:“谁!谁在说话!”

没有回答。仿佛刚才那话不过是她的错觉。

但千珍清楚的知道,这个声音是属于她梦中那人的。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自然睡意全无,她起身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外面天尚未亮,但已经能看清东西了。

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大门附近的花圃处,这一处中的的全是大红的牡丹,在夜色映衬下,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倒也是一番奇景。千珍站在甬路上看着花丛,犹如一尊石雕,静默得出奇。

身后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千珍转过身,看到赵天佑正向这里走来,看样子,应该是路过。

赵天佑自然也注意到了千珍后,停下脚步。

千珍见他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剑,头发上还有水珠,便道:“你这么早就去练剑啊?”

赵天佑点头:“千珍姑娘起的也很早。”

“我啊。”千珍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方才做噩梦,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想起些什么,千珍问道,“对了,忘了问你,莫情和莫轩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们。”

“他们回莫家堡了,不住在这里,过几天便会来。”赵天佑忽地拱手道,“伯父前几天告诉我们,姑娘的确是天仙之体,那日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不会不会,不要这么见外。”千珍急忙摆手,“你还像往常一样叫我珍儿就好。”

赵天佑点头。

下午的时候,莫情和莫轩果然到了。

千珍被请去正厅,商议她今后的行程。陆庄主很清楚地说了,在离开人间之前,不管她想去哪里,他都会全力相助。

千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去东面!”

红姑蹙眉:“天山在西,你往东就是与其背道而驰了。”

千珍到:“反正不要去天山就对了!”

陆远道:“千珍姑娘往东去,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千珍想了片刻:“应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去做。”

众人沉默半晌,陆远道:“也好。”看到红姑投来质疑的目光,他继续道,“千珍姑娘此次远游,一切事宜,由我清风山庄全权负责。天清与莫情莫轩会沿途护送,绝对出不了差错。”

言罢,看向赵天佑等人。

三人立即道:“定不辜负前辈期望!”

做出这个决定,陆远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几个孩子年纪虽不大,本事其实已是不俗。赵天佑继承了刘希林的全部绝技和剑圣陆远的玄妙剑术,虽不能运用自如,却也可独当一面了;莫情莫轩是淮南莫家堡的继承人,自小的身份和地位就决定了他们决不能落于人后。而且三人均与千珍年纪相仿,肯定好相处。

至于淮南莫家堡,他自然会打好招呼。

红姑见事情已经定下来,也是无奈,便收拾了东西要离开。她说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必须南下去一趟嵊州。至于那位委托她办事的人,她说会去说清楚的。

红姑离开时,陆远始终不发一言,独自品茗,可不曾想往昔最爱喝的龙井却变得那么苦。

既然是出游,当然不必着急启程。

送走红姑后,几人又在清风山庄待了几天,才出发往东走。

千珍其实挺兴奋的,毕竟是她第一次来凡间,能到处游玩自然开心。她刻意地不去想,为什么天界没有派人来找她,因为她心里明白,如果想清楚了,她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莫情和莫轩正如赵天佑所说的那样,的确已被告知千珍的真是身份,一开始他们还是挺惊奇的。可相处久了,就觉得也不过是那么回事了。千珍是神仙,也只是个不会法术的神仙,遇到危险一点忙也帮不上。

至于路线,千珍也不讲明白,只说了往东。他们离开天义镇后,便顺着官道向东去了,到哪算哪。

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远离家门外出,一路上兴奋得不得了。走了一整天倒也相安无事,所谓乐极生悲甜中生苦,由于走的太慢,错过了住宿的地方。因此,只能露宿荒山野岭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几人停在一个树林子里,马匹拴在周围的树上。赵天佑还知道燃起一堆篝火,几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公子就围着火堆开始大眼瞪小眼了。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然这几个得活活冻死了。

莫轩翻翻白眼,把包袱摊开:“陆庄主太有先见之明了,居然知道在包袱里放些干粮!为什么不放烤鸡和灌汤包呢!”

莫情白他一眼,拿出又干又硬的馒头,郁闷道:“怎么吃啊,又冷又硬!”

千珍闲闲地捡了根树枝,把馒头插上去凑到火堆上面。

莫情和莫轩瞪大了眼,赵天佑更是惊讶。

千珍抬眼看了几人一眼:“不是说了,我看过很多书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几人对千珍又多了一份认识,这就是个百事通啊!

千珍边烤馒头边无所谓地道:“如果吃不惯呢,可以去林子里抓野味的。”

莫情瞪她:“你真的是公主吗!”

千珍耸耸肩:“你自己觉得好了。”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神明显黯淡下来。是公主又怎样,她自小就知道,天界不会是她永远都依赖的地方,所以她涉猎群书,就怕这一日的到来。

沉默了一会,莫轩突然对赵天佑道:“赵大哥,要不咱俩去打些野味吧,让这俩姑娘在这里守着。”

赵天佑拿开嘴边的馒头,点头起身:“也好。”

赵天佑和莫轩的武功在当今江湖年轻一辈里也算是佼佼者,打猎这种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各提着几只山鸡回来了。

莫轩还抱怨:“这小破地方,除了野鸡什么也没有!”

莫情帮着处理野鸡:“你知足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哼哼,我道是谁在猎杀我的徒子徒孙,原来是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几人一跳,齐齐循声望去,只见就近的那棵树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夜色浓重,阴风阵阵扫来,马匹不安地原地转圈。众人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却是非常诡异的样子!

千珍当即眉头一皱,低声对几人道:“有妖气!”

莫情莫轩闻言只觉头顶青筋直蹦,“不是吧!”

那树上的影子闻言嘿嘿一笑,唰地从树上蹦到了几人跟前,真的是一只野鸡精!那野鸡精使劲嗅了一把,舔舔嘴唇,目光停在千珍身上:“没想到我今天运气不错,竟然碰上了神仙!这神仙肉可是大补啊!”

千珍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你别过来啊,你应该能感觉到我身上的仙气十分浓厚,你打不过我的啊!不要送死!“

一边的莫情莫轩听着都替她捏把冷汗,这底气不足的,这下子死定了。三个凡人跟一个半吊子神仙对阵千年野鸡精,的确是死定了。

赵天佑却是拔出随身的配剑来,暗暗握紧。

妖精不以为意地贼笑两声:“你的仙气是浓厚,可看起来不怎么实在啊。你不过就是个平常的小仙子吧,想跟我打,你是找死!”

他话音才落,身影瞬息消失,千珍尚未反应过来时,就觉耳边冷风一过,那妖精已站在跟前了,相距不过半尺!

千珍下的立即后退半步,惨叫一声:“救命啊!”

血盆大口突然张开,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长剑倏然刺穿了野鸡精的身体!野鸡精回过头,见是赵天佑,得意地笑:“区区凡人,还妄想伤到我,简直是做梦——”他说着说着眼睛突然张大,几乎要弹出眼眶。诧异地看着赵天佑:“你,你怎么会有仙剑!”

赵天佑闻言也是一怔。

就在众人愣神地刹那,那野鸡精仰天长啸一声,就要挣开赵天佑的长剑!

千珍见状飞快地跑到赵天佑身边,抬手握住他握剑的手上,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咒语,就见奇异的清光从她身上慢慢渡到剑上。清光越聚越多,多到不能承受时瞬间瞬间将正在挣扎的野鸡精湮没,只闻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妖精已在清光里灰飞烟灭!

赵天佑和千珍被光芒反弹在地,落地的瞬间,赵天佑将千珍护到怀里。

莫情和莫轩这才回过神,急忙把两人扶起来。

莫情诧异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千珍靠在赵天佑怀里,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断断续续道:“佑哥哥那把的确是仙剑,能融合我的仙气。我的仙气,激发了它本身的剑气,所以……那妖精难逃一死了……”

赵天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千珍姑娘,你怎么了?”

千珍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没事……仙气,虚耗过度,休息就……”

话没说完,已经一动不动了。赵天佑抬头对另两人道:“她睡着了。”

言罢俯身将她抱起,走到火堆边的一棵大树前,先把千珍放到地上,靠在树干上。赵天佑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披风,铺到地面,再把千珍放了上去,又把外套给她盖上。动作轻柔,可见细心。

安置好千珍后,赵天佑坐到一边,闭目守夜。

莫情莫轩见没事了,就各自找了块地方准备睡觉。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尤其是那个野鸡精的闹腾后,早没胃口了。

待两人都闭上眼睛后,赵天佑却睁开眼,看着脚边的长剑,目光复杂。

千珍是被晃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是在马背上,一个激灵险些就要摔下去,幸好背后伸来一只手及时地将她揽了回来。只听背后那人的低声道:“小心些。”

千珍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护在怀里的,身后之人正是赵天佑。莫情莫轩一前一后的领路,听到千珍醒了,就大声道:“千珍姑娘你醒了!”

千珍应了一声,问赵天佑:“怎么回事啊?”

赵天佑道:“今早起来我们准备启程时,怎么叫你都不醒,而且时间已经不早了,怕耽误了行程,就决定让你在马上接着睡。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千珍摇头:“没关系,佑哥哥也是为了我好。”

赵天佑沉默半晌,道:“你为何叫我佑哥哥?”

千珍笑笑:“你叫赵天佑啊,我有星尊哥哥、有敖哥哥,你当然就是佑哥哥了!”说着说着,还高兴地叫了起来,“佑哥哥,佑哥哥……多亲切啊!”

赵天佑沉默。

千珍无聊地眼睛四处看,正巧看到赵天佑挂在马鞍上的佩剑,好奇地问道:“佑哥哥,你的剑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是把仙剑?”

赵天佑回过神:“这剑叫剒风,是伯父给我的,他说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剒风?”千珍想了片刻,突然想起些什么,叫起来,“剒风剑是三百年前蜀山前辈所炼,是蜀山十大名剑之一啊!佑哥哥你娘亲好厉害,和红姑一样竟然都是蜀山的门徒哎,真是没想到啊……”

千珍这边在感叹,赵天佑却是心思百转,脸上神色更是复杂。这把剑的确是陆庄主交给他的,但只告诉他是他母亲的遗物,从未说过剒风剑还有这样厉害的来历。他直觉,伯父隐瞒了自己很多事。

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叫静封镇的地方。

赶了两天路,吃了两天的冷馒头,人困马乏,终于找到个像样的地方,几个人跟一阵风似地直奔镇上最大的客栈。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把店小二都吓到了,还以为遇上饿死鬼投胎了。

舒舒服服吃了顿饭,要了客房后,各自回房睡觉。

晚上的时候,他们到楼下去吃饭,几天的疲累一扫而空,自然就想着要玩。点完菜后就把店小二留住,问他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店小二本来就觉得这几个客官面目和善,中午时候的事情不过是他的错觉吧。就很热心地对几人道:“几位客官算是来着了!”

莫情好奇:“什么意思?”

“我们静封镇在这一带颇有盛名,主要是因为每年六月初三,我们这里都会举行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称为河灯节。”

“六月初三?”莫轩想了片刻,“不就是明天!”

“对啊,每次河灯节的时候,镇上的年轻男女都会到外面来,聚到镇子东边的河岸那里去。女孩子们都会自己做一盏河灯,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塞到里面,然后放到河里,男子们都在河道里守着,谁捞到了哪家小姐的河灯,若是中意便可上门提亲,反之再放回放回河里。据说这些姻缘成就的人都是受到河神保佑的,所以这个活动也叫相亲节!”

莫情一脸向往:“相亲节啊……”

莫轩白她一眼。

千珍兴奋地问店小二:“那是不是很热闹啊!”

店小二点头:“除了放河灯的青年男女,商贩们晚上也都会出来,热闹极了!”

“太好了!”千珍提议,“咱们去吧!”

女孩就是爱热闹,莫情立刻赞同:“一定要去的!”说完,突然转向莫轩,“哥你不能去!”

千珍疑惑:“莫轩为什么不能去?”

“哥哥定亲了啊。”莫情道,“还是赵大哥的师妹,童音姐姐。”

“好啦,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莫轩忍不住翻白眼。

千珍好奇:“我怎么不知道?”

“你才来这里几天?以后有的是时间,把我们认识的人都介绍给你。”

“好啊好啊!”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静封镇的河灯节正式开始。

一大早千珍等人就听到外面街上吵吵嚷嚷的。吃过早饭后,他们去街上凑热闹,发现满大街都是人,自己无所事事,还竟碍事了。就找了个了茶棚,边喝茶聊天边看街上忙碌的人群。

千珍感叹:“好大的阵仗啊。”

莫情一脸的期待:“晚上快点来吧!”

夜晚在众人是期盼下,如期而至。大街上摊位遍布,到处张灯结彩,丝毫不比白天的热闹程度逊色。千珍和赵天佑他们一路边走边看,遇上好玩的摊位就停下来。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河边。

河边的人格外多,还有许多卖河灯的摊位。千珍跟莫情好奇地拉着赵天佑跟莫轩一起走过去,问那个卖河灯的摊主:“老板,不是说河灯,要放自己亲手做的吗?怎么您这里还卖河灯?”

摊主是个面善的大婶,闻言道:“几位不是本地人吧。”见几人点头,便道,“这河灯节不止是为那些年轻男女设立的,求姻缘只是其中一项。也有很多人,或做河灯,或买河灯写上愿望来祈福啊。”

千珍问道:“那如果捞河灯求姻缘的,岂不是会误拿别人的祈福河灯?”

大婶笑呵呵地道:“这个当然早就考虑到了,祈福的河灯跟求姻缘的河灯是有很大区别的。平常祈福的河灯都是单色的,而求姻缘的河灯都有两种或以上的颜色,要区分是很容易的。不信你看。”说着,还拿起自己摊位上的河灯给几人看,又指了指不远处一些少女抱在怀里的河灯。

“真的啊。”千珍开心拿起一盏白色的兰花造型的河灯,地对莫情道,“我们买这个吧,一会放到河里去。”

莫情兴奋地道:“好啊,可以给家人祈福!”

赵天佑替两人付了钱后,问那个摊主:“大婶这里,可有笔墨?”

“有的有的。”那大婶赚了钱自然开心,从摊子底下取出文房四宝,热心地递给几人,“我就知道有人会用到,特意让我那儿子给准备的,只要买了河灯,这笔墨纸砚免费用!”

“谢谢大婶啊!”

千珍和莫情一人拿了一支笔,各自跑到一边的空地上去写。莫轩凑过去想看,被两人一边一个推开了。莫轩无奈地看着赵天佑:“女人啊……”

赵天佑无所谓地看着旁边来往的人群。

等两个人写完后,就一起来到河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河边放河灯的果然不止青年男女,很多大叔大妈甚至老人孩子都在放河灯。河面上星星点点的都是人们放出的河灯,跟河边的大树相映成趣,显得特别有生气。到处都吵吵嚷嚷的,但让人觉得很温馨。

千珍和莫情把河灯放到河里,轻轻推了一把,河灯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去。千珍一直是笑着的,然而转身的刹那,脸上闪过前所未有的落寞。其余两人只顾看热闹,什么也没注意到。唯有沉默寡言的赵天佑注意到了。

回去地路上,莫轩好奇地问道:“哎,你们到底写的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眯眯地道:“不告诉你!”

莫轩无语地看着两个人高兴的背影,这些姑娘家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赵天佑却是看着千珍的背影,若有所思。

夜晚寂静无声,安静的河边,一人停下脚步,看着河面上稀稀疏疏的河灯,忽然一抬手,一盏白色的兰花河灯便顺风飘入了他掌中。花瓣上写着“千珍”两个字,打开后,却发现里面那张用来写心愿的纸张上空无一字。

他将河灯重新放回河面,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不远处客栈里的千珍,此刻尚未休息,她坐在窗边,遥望着河边的方向。

她一开始买下河灯,是真的打算祈福用的。可是当笔握在手里,她却什么也写不出来了。这里的人们相信河神在保佑着他们,也会保佑他们为之祈福的人。可是她就是神仙啊。

凡人有神庇佑,她该怎么办呢?

这天地之大,她不过是个局外的神仙。而那偌大的天界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迷局,她什么也看不透。从离开天界是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她一定会付出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不离开,有些事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孤独。

千珍抱住肩膀,她觉得很冷。

弦乐升上了树梢,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千珍,千珍……”

呼唤,来自遥远地方的呼唤,无数无数充满哀伤的声音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谁在叫我?”千珍睁开眼睛,然而映入眼中的是漫山遍野的白色月华瑶,那女子站在花海中冲她微笑。她在笑么?千珍知道她是在笑,可就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很危险,千珍忍不住后退:“是你在叫我?”

“不是我。”那人说话的瞬间移到了她身边。她诡异地笑,指着无边无际的花海道,刻意地轻声道,“是他们在叫你,他们等不及了。”

千珍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月华瑶,害怕地摇头:“怎么可能?”

“千珍,你仔细看,呵呵。”女子阴鸷地笑声久久回响,她的眼神蓦然变冷,“你看哪,这些花,被无数地怨念萦绕着,经历了三千年,依旧不败,因为血染的月华瑶是永恒的!”

“血染的月华瑶?”千珍的瞳孔瞬间扩张,因为恐惧——从她的脚边开始,月华瑶莹润的花瓣突然变成了妃色,继而变成绯色,最后竟然成了血红的,红得欲要滴血!就像流血一样,那层红色的的波澜快速地向外扩展,由花蕊至花瓣,一层又一层、一朵又一朵地蜕变,缓缓低将白色完全浸透。

红色的月华瑶,诡异似火,在天界小公主的周围燃烧。

那个饱含冷意的声音又传来:“千珍,你看哪,多美呀。”

千珍抱住脑袋,惊恐地大喊:“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人冷冷地道:“我要你记得,债总算要还的,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你欠下的必须还给我!”

“你给我滚开!我什么也不欠你!”千珍朝她大喊一声,迅速转身,就想逃离这片火海,可是它竟然如此广阔,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出路,她绝望地瘫坐在地,拼命忍住不哭。

她才十七岁,她其实很胆小的。当除却了天界公主这层身份,她不过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女孩子。

“千珍!还没完呢!你看吧,呵,你倒是看呀!”女子是声音尖锐而冰冷,“那些怨灵们,他们的愤怒还未消呢!”

伴随着那人尖利刻毒的声音,千珍颤抖着抬起头,隐隐约约间看到前边不远处正有人走过来,那人越来越近,千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戎装的将士,却满身是血,他痛苦的表情让沾着血的脸更显狰狞。走着走着,周围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个挨着一个,拥挤着,伸着他们带血的手叫着她的名字。

“千珍,千珍……”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源源不断,不断地逼近,千珍惊惧地倒退,却没有退路!女子从旁站着,冷冷地笑:“看到了么?他们浓重的怨念。他们死前不安,死后心痛,他们可怜哪!”

“不!”

“你逃吧,你永远也逃不开的!”

那双森冷的眼睛仿佛变成一张网,牢牢地将她捆住,不死不休!

“啊——”

千珍凄厉地惨叫划破夜空。

赵天佑和一起赶来的莫轩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将千珍的房门撞开!

“珍儿!”赵天佑一进屋子便发现千珍紧紧抓着被子躲在床里,一直到指尖苍白还不肯放手,额头上满是冷汗。他赶紧到床边,焦急地问道,“珍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佑哥哥!”千珍扑进他怀里,痛哭出声,“好吓人,好吓人的梦啊!”

赵天佑这才发现她竟然浑身都在发抖,赶紧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做梦而已,我会陪着你,别害怕了……”

赵天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而亲切。

莫情听到动静赶过来,刚要开口询问,却见赵天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与莫轩一起离开了。

赵天佑反手抱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女子,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休整了几天之后,几人照旧赶路,仍然往东。

自从野鸡精的事情后,他们再也不要晚上赶路了。就算赶路,也要确定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不紧不慢地走了半个月后,他们到了一个叫沂源城的地方。这城不小,众人决定在此多歇息几天。沂源城临近沂水,附近也有几座山,风景倒是不赖。

自从上次做完噩梦后,千珍晚上都不怎么敢睡觉了,白天偶尔睡一会,睡得也不踏实。所以这半个月来,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没精打采的样子像是要生病。虽然几个人一直轮番上阵劝说,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进个人进城安顿好后,就开始商量着来一次郊游,让千珍散散心。事情一敲定,三个人就开始做准备了。千珍被一个人仍在客栈里,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

而楼宇之上,尚有一双眼睛,在静静看着这一切。

第二天,千珍被莫情拉着,莫轩和赵天佑提着东西跟在后面。千珍问:“怎么不骑马,不坐马车?”

莫情笑道:“郊游嘛,自然是走路比较有感觉啊。”

千珍点头:“也是。”

出城之后,磨磨蹭蹭走了半个时辰,几个人终于到了不远处的山脚下。绿草如茵,鸟语花香,阳光明媚,风光宜人,果然很适合散心。赵天佑和莫轩在坡地上找了一块地方,将带来的东西都布置好。此时已快到了午饭时间,这附近正好有河,莫轩莫情提议去抓鱼。没钓具,就用手呗。

半个时辰后,莫轩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看着湿了大半的衣服和才抓到的一条肥鱼,他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提议抓鱼的!

而千珍一到河边就开始犯困,赵天佑一直在一边陪着她。

千珍打起精神,无聊地四顾时,发现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有一群人,看样子也是来郊游的。那群人里,有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也有蓬头稚童。下坡路难走,年轻人搀扶着老人,壮年抱着孩子,一行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地从他们跟前走过去,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赵天佑发现千珍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那群人,直至笑声远去,身影消失。她眼底透着浓浓的伤感,和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羡慕之情。

赵天佑忍不住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

千珍回过神,自嘲地一笑,点点头:“是啊,就是一群普通人,有什么好羡慕?”她转过身,一手抱住膝盖,一手拄着脑袋,看向远处的青山,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赵天佑看见她眼底,满满的都是哀伤,那双眼睛明明很大,却也承载不了。她是天界是小公主啊,她是金枝玉叶,自小便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单纯快乐、刁蛮任性啊。可为什么她一直都不怎么开心呢。

千珍的眼睛越来越迷茫。

普通人有什么不好的。千珍默默地叹息着,难道平凡不好吗?平凡才是最真的,才是最美好的,也是……她最向往的。可是她这辈子,都将与此无缘了,所以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将难过狠狠地压进心底。只要难过那么一会,也许一切就会好的……吧。

风安静地吹着,远处河畔的莫情莫轩喧闹地声音忽然变得格外细小,千珍轻轻闭上眼睛。既然现实不可能发生,那就赐予她一个甜美的梦吧。

赵天佑忽然感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才发现刚才发现千珍竟然睡着了,失去支撑的身体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女子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赵天佑无奈地摇摇头。

他抬起头时,正见莫轩和莫情打打闹闹地往这边走来。

头顶的大树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这夏日午后,美好如斯。

残阳似血,将天边的云霞也染透,天色渐暗。

几个人慢吞吞地走在回城的路上。玩了一天,都累坏了,尤其是莫轩,抓鱼、生火、烤鱼,伺候地不周到还得使轻功跑回城里买食物,凭什么啊!

睡了整整一个下午,醒来还有一大堆好吃的,千珍这一天过得甚是愉悦啊。

也或许是这次郊游真的起到了作用,千珍此后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既然没事了,就继续赶路呗。

按照原来的路线,仍旧漫无目的地往东走。

秋天到的时候,一行人到了一个小村庄。这村子在这一带远近驰名,只因她盛产桃花树,很多地方都会来这里采购,这村子四周也满是桃树,每到春天,真真是一派胜景。这村子也因此得名桃源村。

他们到的时候,自然已经错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而且此际已经入秋,叶子基本上都开始变黄了。初到这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千珍和莫情感慨了好大一阵子。赵天佑仍旧少言寡语,莫轩还是在一边翻白眼。

这村子虽然挺富裕的,却没有任何客栈。他们在一户好心的人家里用过饭后,向那户人家打听住处。那家的妇人也挺热心,说让他们先在这里等一等,自己出去打听了。

这里的人也都挺淳朴,放几个陌生人在家里也不怕被人洗劫了。

几个人等了半天,没等到那妇人,却等到了那妇人外出归来的女儿。那女儿跟母亲一样好心,说这事包在她身上,就领着他们去了村西的一处旧宅。这宅子虽然破旧,却也干净整齐。

几人道过谢后,那女孩便离开了。

女孩刚到家,看见母亲已经回来了,就很炫耀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谁知那母亲闻言色变,骂道:“瞧瞧你做了什么事!”

女孩不解:“怎么了?”

“那屋子很久之前住过一个姑娘,后来那姑娘病死了。村里老一辈任都说那屋子不吉利,所以每天就是打扫,从来都不住人的。”那妇人苦恼道,“哎,你把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带到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女孩一听,赶紧道:“那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算了算了!左右我也没有找到住处,你叫回来也没用,将错就错吧。”妇人叹口气,双手合十,“希望一切都安好,神明保佑啊!”

这房子的布置很雅致,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满院子都是桃树。如果现在是夏天,肯定漂亮极了。院子里共有三个房间,都是很干净的。千珍和莫情两个女孩子身材娇小,共用一间,莫轩和赵天佑一人一间。

天晚的时候,莫轩和赵天佑去原先那个大婶家里买了些饭菜,也许是心中有愧。那大嫂附送了一瓶刚买来的陈年花雕和一盆子炖肉。幸亏不是鸡肉,不然几个人非当场吐在那里。

那只野鸡精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回到临时住着的院子后,莫情和千珍都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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