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拔出你的剑来。”
一声闷雷也似的暴喝,自淄河岸边传来,惊得绿柳上栖的几只老鸦“呱呱”扇翅仓皇飞走。
四名精干健硕的汉子,身佩长剑,簇拥着一名身高近丈、小山般高壮的豪杰,拦住一名士子。豪杰手中长剑出鞘,暗青色的锋利剑尖直直抵在士子心口,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破鲁缟般一举洞穿。
士子眉目清朗,身量颇高,然而面对一座肉山般魁梧豪杰,自小巫之比大巫,当头阳光都被蔽住,完全笼罩在豪杰身影之下。
面对豪杰极具压迫感的体魄、闷雷般的呵斥,士子居然一脸镇定自若,对抵在心口的利剑更视若无物,轻拍肋下所佩精美长剑,冷笑道:“欲效仿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事儿,动手便是,呼喝怎地?刺客,凭的是过人的胆识,超强的剑技,却不是喉咙粗,嗓门大。刺啊,用力刺下去,眨一下眼,本公子便不是田家好儿男田单。”
一心效仿诸国贵族交口称赞的专诸、要离等刺客先贤,投身此行,希冀也能够闯出名声刻名竹简,被士子这番话一时间憋得面赤耳红,豪杰狂吼道:“因此,大爷才让你拔出剑来,识得我的厉害,——不然大爷岂不成了恃强凌弱之徒?”
专诸、要离,可都是以弱博强,刺杀的乃当时响当当的一国之君、三军统帅,豪杰而今面对可是孤零零瘦鸡一般的士子,若剑也不出,就被他一剑刺死,未免与他成为扬名天下刺客的目标相去甚远,不仅难获人敬重,反而怕要沦落受人讥笑地步。
“呵,恃强凌弱?你也要有那个资格!”名田单的士子神情越发傲慢,直接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解下长剑扬手扔在了地上,大袖一翻,负手背后道:“你以为自己勇力过人了?真个可笑至极。——可敢与我赌赛一场,看看你我到底是谁称得上‘勇力过人’四字!”
“大人,与这小子啰嗦什么,一剑刺死了事啊。”四名汉子急了,怪声叫道。
“闭嘴!”豪杰扭转身,挥剑焦躁虚空乱劈,锋利剑刃就在四名汉子头顶上空尖叫,四名汉子面色青白,脊背汗毛直竖,紧闭嘴巴一个屁也不敢乱放了。
这厮号“蛮熊”,性最霸悍,惹恼了,天帝鬼王也敢打杀,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请来做帮手了,——可别真恼了他,反过来砍杀他们,那他们四人可就是天大笑话了。
“说,赌赛什么?”豪杰蛮熊一双牛眼瞪着田单,恶狠狠道,“大爷还不信了,不如你一只瘦鸡有力气。”
“此物可识得?——你自恃勇力,有一东西,我能用此物运走,你却不能!可敢赌?”田单指着柳树下一辆独轮车,不屑道。
看蛮熊被这一肚皮奸猾的小子彻底带偏,真要没脑子的与之进行什么狗屁赌赛,四名汉子懊丧不已:早知这小子孤身一人,一名护卫也不带就出来胡乱蹓跶,何须请这蠢货来?他们四个也结果了他。闹得现在反而成了他们四个成事的阻碍。
“赌了!——你就说是什么东西,你能用独轮车运走,大爷我却不能!”蛮熊舒展双臂,抖动全身筋肉,吼道。
见成功勾了这厮入得彀中,田单露出一个令人恨不得一拳砸扁鼻子的可恶笑容,负手悠悠然道:“你的这一身肥肉!”
蛮熊一听,嘴巴大张,肥厚大舌头一阵乱颤,却“呃呃”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的这一身肥肉,的确田单能用独轮车运走,他自己却运不走,——真割下来他却不是死了?
四名汉子惨不忍睹的一闭眼:你一名舞剑弄棒的勇夫,与一名舞文弄简的士子斗心眼,却不是缺心眼?
“大爷愿赌服输,今日放过了你!”蛮熊赌品甚硬,没有恼羞成怒,无比光棍地一挥手,说出了令四名汉子大惊失色的话。
知这小子乃田氏宗族的嫡子,往昔出入都有大批护卫,好容易今天他脑子抽风,独自外出落了单,可谓天赐良机,实不可失,四名汉子对望一眼,齐声叫道:“不可!杀!”
齐齐长剑出鞘,寒光若雪片,对田单飞劈过去,就要将之乱剑分尸。
“混账!我赌赛输了,你们这群无耻之徒,竟想陷我于不义?”蛮熊大怒,扭身挡在田单身前,大剑飞舞,反对四名汉子狂劈过去,将四名汉子一时间劈的手忙脚乱,收剑缩脚不迭。
一时间,原为一伙儿的五人,居然让人目瞪口呆的内讧起来。
情知蛮熊虽猛,一虎也难敌四狼,田单忽然一扫从容镇定、看淡生死的高人形象,受惊的兔子般,向着岸边的柳林深处狂窜而去。感情这厮刚才一直都是伪装,用以忽悠这脑子缺根弦的蛮熊。
四名汉子大急,其中一人舌绽春雷一声沉喝,气势暴涨,剑光绵密如幕,居然独力一人抵住了蛮熊的大剑。其余三人毫不拖泥带水,绕过豪杰,身躯伏低,拖剑对田单拨步急追。
——应变果断如狼,追击矫健如狸,显然尽是杀手这一行的行家老手。
田单见居然三人追来,显然是对击杀自己势在必得,也急了,额头一层细密汗珠冒出。生死关头,识海电光一闪,计上心头,伸手将腰上佩戴的虎形玉佩连带丝绦扯下,扬手一掷,“扑通”一声落入泱泱流淌的淄河之中。
果真,三名汉子做杀手一行,所图不过财帛,见田单将佩戴的和田籽料雕琢、价值巨万的玉佩,扔进河里,——特别玉佩上系着丝绦,没有沉入水中,反而漂浮水面,载浮载沉向着下游滑去,禁不住心头大动。
一声呼喝,三人中又分出一人,将长剑弃在岸边,翻身扎入水中,对丝绦变湿即将沉入水底的玉佩,奋力泅去。
剩余两人,闷不做声,狐狼般身躯伏低,继续对田单追杀而来。
两人对这滑不留手的小子,一时间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一步赶上,一剑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