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勇不由得“啊？”了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将风儿身上的白绫子小衣褪在腿弯处，露出风儿伤痕宛在的小屁股和半截粉藕似的腿来。
风儿纵是再不更事，终归也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子，给当众按着趴在地上剥光了下衣，登时也羞得赤红了脸皮，此时连挣扎也是不敢，只闭了眼颤声叫：“不要……你们……”
贺南鸿死死按住风儿上半截身子，林书勇也已然取过竹杖，他一向不喜风儿的性子，今日眼见她做了如此恶行还乖戾桀骜，手下自然不会留情。
结结实实的一板子打下去，眼见着风儿身上刚刚长好的嫩肉登时便又给打破了皮肉，疤痕尚在的旧伤处渐渐渗出殷红的鲜血。众人看着都觉得身上一凉，不由得咧咧嘴，可再看那风儿，竟死死闭着眼睛，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喉头哽咽个不住，却是死扛着硬是一声也不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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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命捱着身后生生撕裂皮肉、烈火烧灼一般的苦痛，只是拼死忍着不肯叫出声。双手被捆在背后，我只能紧紧攥了拳头，不觉间已经将指甲抠入掌心的皮肉中。手臂不自主地用力紧绷，麻绳也渐渐勒入胳膊上的皮肉，竟然还是不及板子落在身上所来疼痛的十分之一。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太过汹涌，浪头般将我原本如堤坝的心神一点点冲溃。我早已想不起我给当众剥光了下衣有多丢羞人，我此时能做的只剩下咬着牙苦苦煎熬，宁可一点点将自己嘴里的皮肉咬下来，只是不肯出声讨饶。
我不能出声。
我怕自己会喊疼求饶。
我不要求饶，死也不要。
不过是疼痛而已。其实这倒也好，身上痛不欲生，我反倒是觉不出心里的苦痛和难过。
师父，这些苦痛，就当是我欠你的，就当是我今日一总都还与你，从此我们前债两清，此后我们再无瓜葛。
反正我能还给你的也不过只有我这一条性命罢了，你还能如何？你当年给我的，我当时欢天喜地地收下；你不再给我的时候，就只能怪我自己贪婪不知收敛。我总是痴痴地以为什么都是一生一世，却原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能依靠能指望的呢？都不过是一场幻象罢了。
一场幻象，不会长久而已。
撑一时算一时罢，昏过去也就不疼了罢。
我死命咬着牙，渐渐觉得呼吸愈发艰难。我并没觉出胸口疼，只是肋间胀得愈发难受，一股股甜腥的热血涌上喉咙，让我几乎不能呼吸，只好拼了命将涌到喉头的血生生再咽下去，让嘴里的血腥气愈发浓重，愈发让人不堪忍受。
娘，娘，你若是在我身边，只怕今日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我给打死在这里了。
娘，你若是还在人世，可能不能抱一抱我呢？我不怕，我只是有些冷……我一直特别怕冷、怕黑、怕孤单，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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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杰端然而坐，冷眼看着板子一下下重重落在风儿鲜血淋漓的皮肉上，风儿的身子便是一阵瑟瑟乱抖，眼见她头上满是淋漓的冷汗，唇边也淌下鲜红的血来，却仍旧只是死死合着眼、紧皱着眉头、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也不肯叫，眼瞧着她唇边慢慢渗出几缕细细的血痕，想是苦苦隐忍间咬破了嘴唇。秦正杰见她如此倔强桀骜，不由更觉怒意难消，心中望空长叹道：“芳伊，芳伊！这便是你的宝贝女儿！任性如你，桀骜如杨……混蛋杨朝客！”
忽然听得风儿发出一声低惨的尖叫，只见她将头颓然垂在地上，脸色倏忽惨白得吓人，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眼泪也不住从紧紧合着眼睛里涌出来。一板子打在身上，风儿浑身疼得筛糠似的不住抖索，再也熬不住疼痛，极力压抑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显见得已然是撑不住了。
秦正杰正待要问话，忽然，风儿身子陡然一阵痉挛，过后，倏忽将头向侧一歪，便再也一动不动了。
林书勇急忙道：“师父，风儿昏过去了。”
众人都切切望向秦正杰，秦正杰稍作沉吟，却只冷冷说了句：“取冷水浇醒她。”
一碗冰凉的井水兜头泼下，风儿方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悠悠醒转过来。见她缓缓睁开眼，秦正杰便森森然问道：“风儿，你可知错么？”
风儿身子微微发抖，浑浑噩噩似是没有听见秦正杰的问话，一旁的林书勇见她不开口答话，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风儿，师父问你话。”他虽然一向不喜欢风儿的性子，可也不愿见她再吃更大的苦头，怕她此时脑子还糊涂，赶忙又小声补了句，“快说知错啊，说了就没事了。”
风儿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皮似乎都抬不起来，却只是又缓缓摇了摇头，哑着声咬着牙道：“我……没做错。”
秦正杰眉心一动，死死盯着风儿，好一阵，忽然森森然开了口，却只说了两个字：“再打。”
那板子便又打落在风儿身上，眼看着原本粉白娇嫩的皮肉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林书勇也眼见得风儿的臀上已然再是无处能下得板子，只得将那板子朝风儿大腿上打。也不等秦正杰发话，打几下便问一句：“风儿你知错没有？”只盼着她说句软话，好让大家都有个收场的理由。
偏那风儿脾气死硬，咬死了牙就是不肯服软讨饶。只是她此时已经也再忍不住痛呼，甚而那痛呼声里都含了哽咽的泪音，渐渐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剩了哽咽的痛苦呻吟。
澜生越看越是心惊，只见秦正杰脸色始终都不见半分缓和，料着求情不成，又听得风儿哭泣的呻吟声越发弱了，却也还是一副死扛到底的模样，便悄悄往后退，退到众人身后，见没人发觉，忙溜了出去。
澜生出了门就发足狂奔，一口气直跑进棋窗茶绿的院子，还没进屋就高声大叫：“大师哥大师哥，可了不得了！要出人命了！”
逸阳原本正在床榻之上睡得昏昏沉沉，骤然给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大叫惊醒，一听之下便惊坐起身，忙问：“出了什么事？”
澜生这时已经急慌慌冲进屋来，也顾不得礼数，顿足道：“可出了大事了，师父如今在正堂要打死风儿！”
逸阳看他跑得一头大汗，全没了素日的温文儒雅，眉头便是一皱，冷声道：“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这大呼小叫地，全没了规矩。”说罢不再理会澜生，伸手便要去拣方才一惊之下碰落在地上的一本《庄子》。
澜生也顾不得逸阳的训斥，上前一把扯住逸阳的手臂：“大师哥，风儿这回可闯下大祸事了！这孩子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么，激得师父真格动怒要打死她，剥光了下衣不算，那边已经拿大板子打昏过去用水浇醒了接着还打，如今……”
逸阳一顿，但随即还是缓缓推开澜生的手，淡然道：“这与我何干？她既然有本事去闯祸，便该自己有本事去搪。只是不要气坏了师父才好。“说罢，仍旧探身伸手要去拣落在地上的书本。
澜生抢上前替逸阳捡起书本，整理好递在他手上，见逸阳仍旧还只是一副全然并不在意的神情，知他仍是在生风儿的气，只好一横心，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师哥，这几日你身子违和，大伙儿都不敢跟你说风儿从这山上出走的事——这祖宗竟是要背了所有人不知道，独自一个人离开九离门，说是要跑去潜州。这还不算，这混世魔王还将所有得罪过她的村童一一都打得重伤，拧断了胳膊的都是轻的，尤其是那个什么姓蒋的，把人打得个半死不算，连人家房子都烧了。师父这回可当真是怒了，出动了全山的人才捉了她回来，这会子当了所有人的面拿大板子正把风儿往死里打呢，眼瞧着已经是打得不成了，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大师哥你快去劝劝罢。”
逸阳接了书在手，不等澜生说完，就随口回了句“我知道了，你去罢”，信手翻到《大宗师》一章，自顾自看起来。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已有君为愈乎已，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行，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澜生见他如此做派，情急之下言语间便顾不得分寸：“我就不信她给打死了你也不心疼！”见逸阳仍旧只是不理不睬，又道，“风儿当真是快被打死了，我实在是再也看不下去，才来叫你。”再看逸阳，却仍旧一门心思在书本上，好说歹说也只是油盐不进，一时气极，上前一把夺过书来，“大师哥！你对风儿的心思，瞒了旁人也瞒不了我去，谁叫咱们兄弟的情分亲厚，我怎么也要偷偷溜出来赶紧告诉你一声。至于救不救她，大师哥你自己掂量清楚，回头风儿若真是丢了性命，你可别后悔。”看逸阳垂下目光，似乎心有所动，赶忙又趁热打铁，“你今日就信我这一回可好？但凡不是已到了十万火急的情形，我会如此大惊小怪？师父给气糊涂了心思，让二师哥和三师哥两个拿大板子下了重手，我出来那会子就已然打了五、六十了，风儿半截身子都是血，却是怎么问都不肯认错讨饶，晕过去拿水泼醒了还是死硬到底。大师哥，要不你就过去从后窗瞧上一眼，若没我说得严重，你不管便是了……”他还待要往下说，那边逸阳已然起身拿过外袍，披在身上便疾步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逸阳，事关风儿，你还是硬不下心肠，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