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黑云疯狂漫舞,细雨般的闪电劈里啪啦地击打着地面,激起片片火星。半空中,一道道怪影在黑暗中肆意飞舞,犹如地狱中的亡灵,吟出各种阴森可怖的冥歌。
黑暗中,传出几道高亢的惊鸣,听起来饱含着浓浓的警戒与小心,短瞬即逝的星空下,几双宽大的翅膀迎风舒展,极其快速地盘旋着。一阵子过后,由于上空落下更多的闪电,其中的一只不幸被击中,痛鸣一声无力地朝下方落去,引得周围的同类面如死灰。
抬头望了望天,它们的眼中瞬时浮出更加浓烈的惊恐,深深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低头望向同伴陨落的方位,绵长的呼唤穿过一道道黑云,透射出无尽的急切与哀伤。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期盼的回音始终没有传来。身在最前的首领正要大声悲鸣,不想空中猛然一亮,无数道闪电再次朝下方落去,惊得它们不得不放下心底的悲痛,迅速拍打着翅膀进行躲避。
被电光映白的高空中,几道身影迅捷无比地四处穿梭,犹如光明神手中的画笔,将生命的有力,生命的坚强,生命的不屈,完全勾勒。一生中,有些路段,看起来虽短暂,走过之后才发现,之前走过的路无论有多漫长,也抵不过这一时。
随着天空重归平静,劫后余生的它们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身上挂着几道焦黑的首领深吸了口气,锐利的目光仔细巡视着剩余部属,直到发现它们都幸存下来,这才长舒了口气。心有不甘地望了一眼被黑云笼罩的前方,叹了口气朝身后的部属命令道:“算了,先离开这里!”,话落紧盯着着高空的黑云,鸣出一道愤懑不已的破空之音,目光阴沉地转过身,带领属下疾速逃离这片凶险万分的空域。
黑影乱舞的下方,一道伤痕累累的白影坚强不屈地立起,呼出愤懑不甘的咆哮,全身化为闪耀不已的万千图腾,迎向围拢而来的无尽毁灭之力。
皴裂的大地剧烈震动,传出的声响,犹如哭泣一般;被隔离的时空,时而破碎,时而恢复,不断重复;身陷其中的野兽们,时动时静,时静时动,犹如被牵了线的木偶,眼中的恐惧,愈加明显,愈加生动。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黑暗中的最后一丝绚烂消逝无踪,郁积在这里的无数黑影消失大半,继续向北移动。当星光再次照耀这里时,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再也看不道刚才那道奋起反抗的身影。
微风吹来,几缕烟尘轻飘飘地散落四处,之前被束缚的野兽们,或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或陷入痴狂,双目圆睁,口水直流,连连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嚎,惊恐失神地奔逃四处。归路漫漫,追兵在后,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它们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离此数十里远的大地上,随着一道王者之吼骤然呼出,全力追击的数千名草原战士缓缓停下脚步,疲倦不已地卧在地上,大口喘气着望向那道伟岸的背影。
失神不已地望着眼前的土地,悲愤不已的威灵顿国王不由地呼吸一滞,许久过后,圆睁的双目仿佛被滔天怒火所点燃,变得一片血红。悲痛万分的怒吼声中,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无声滴落,直到身下的土地被完全浸湿。
破败不堪的地面上,不计其数的紫色花火微微闪烁,显得无比阴瘆。微风过处,停在原处的它们仿佛被挑起了兴致,妖异地在周围飞舞,仿佛在欢庆新加入的亡灵。灰黯的枯草倒下时,露出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以及七零八落的残肢断骨。这里,原本洋溢着无数生机,而今,却犹如一座绵延巨大的骨冢。
声嘶力竭的发泄过后,平静下来的威灵顿国王转过身,百感交集地望着自己的部众,静静的无声过后,转过身闻了闻脚下的土地,立时发现敌军留在这里的各道脚印。带着满腔的仇恨,朝南呼出霸气无比的怒吼,回头正要命令各部落的首领继续追击,不想回头仅仅看了部属们一眼,口中的命令竟生生咽了回去。
闷热不已的下方,各部族首领的汗水不断滴打着地面,大口的喘气声中,各部族首领的脸色显得疲惫至极,目光虽同以往那般坚毅,微微打颤的四肢却透露出它们的难以为继,尤其是体态肥硕的那几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带着心底的敬意,威灵顿国王对着下方的各道身影点了点头,心底虽有些遗憾,还是硬挤出一道笑容,温声向它们说道:“好了,你们今天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话落,咬牙坚持的各首领纷纷呼出一口长气,毕恭毕敬地朝国王俯首,转身朝着各自的部族发出绵延的鸣呼,立时引起一阵骚动。熙熙攘攘的大部队,连续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恢复秩序,嘈杂的声响没过多久便转为沉甸甸的酣睡声。
互相打了声招呼,首领们刚要离去,谁知刚行走几步,后方传来一道震耳的尖鸣,心底明了的它们立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空中望去。
拍打着翅膀直落地面,一只金雕在草丛上滑翔了数十米后,心有余悸地长呼一口气,朝着各位首领打了声招呼后赶到国王身前,恭恭敬敬地俯首禀道:“尊敬的国王,敌军现在虽然离我们没多远,但是暂时还是不要再前进了。前方现在特别的诡异,翻涌的黑云将天空完全覆盖,呼啸的阴风如同冰刃,每一段时间,从天上落下的闪电犹如夏秋的暴雨,我和手下在天上赶路时,除了黑暗,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而且还经常听到恐怖的怪叫,就像地狱中的恶魔重新降临一般。”
听完金雕首领的禀报,威灵顿国王微微有些失神,暗自沉思一阵子后,看了几眼金雕身上的伤口,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转头望了望黑云涌动的南边,片刻过后,点了点头对向金雕回道:“好了,我知道了!”
或许是感应到下方各部落首领的恐慌,威灵顿国王神色镇定地看向它们,温声安抚道:“你们都下去吧,其它的事情我会和大祭司商议,尽管放心休息,无论前方有多么危险,伟大的光明神会一直护佑我们。”说完忽然面色一怒,狠狠地瞪了一眼野牛首领,声色俱厉地训斥道:“比斯特,回去给我好好休息,明天就指望你了,再把我们带偏,我就罚你在水里泡一年,听到没有!”
野牛首领听此顿时低下了头,看起来无比地窘迫,奇怪的是,与它关系较好的几位首领此时也将头低下,而且嘴角微微抖动。
就在前几日的追击过程中,由于比斯特的一时失误,使得整个大部队随它绕了很多弯路,结果导致快被包围的敌军再次顺利逃脱。
事后,胸襟宽阔的威灵顿国王并没有对它加以追究,只不过总爱调侃它的河马首领时常拿此事取笑,结果差点导致两族火拼。其它部族,虽在它俩火气正盛时及时过来劝阻,回去之后也会在暗地里偷着乐。所以今天,威灵顿国王对野牛首领的大声呵斥,本来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情,却使得现场的压抑一扫而空气。
谁都知道,野牛首领什么都好,就是那个火爆的脾气不太受喜,与它沟通,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很有可能被它追着攻击,河马首领对此就深有体会,虽然它是咎由自取。然而此刻,当威灵顿国王使它颜面扫地时,野牛首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显得愧疚无比,低头喘了几口粗气后,信誓旦旦地向威灵顿国王保证道:“伟大的国王,请您放心,老牛我以后一定多注意,绝对不会再犯浑了!”
国王听此看了看身下的其它首领,见它们此时不再恐慌,尤为满意地对野牛首领点了点头,正要加以鼓励时,首领中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呼哨声。
循着这道声音扫去,威灵顿国王的目光最终落在河马首领身上,回想了下它与野牛首领的来来往往,心底明了的它白了一眼河马首领,有些心累地摇了摇头,继而沉声朝各部落首领吩咐道:“好了,都散了吧!”
话刚说完,河马首领“唰”的一下转过身,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部落赶去,肥大的屁股快速地上下抖动,看起来显得颇为滑稽。其它首领见此纷纷一头雾水,尤其是时常被它调笑的野牛首领,最后不知猜到了什么,恼怒无比地朝它大喊道:“该死的混蛋,你给我站住,我跟你没完!”呼出两道长气朝着河马首领追去。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威灵顿国王径直走到金雕首领身前,脸上虽保持以往的镇定,心底却布满了忧虑,正准备向其询问前方的其它消息,耳边忽而传来一阵焦急的鸣叫,转身之时,只见神殿的大祭司带着侍从疾速朝自己赶来。
风急火燎的大祭司刚刚降稳地面,径直来到威灵顿国王身旁,伸出一支颤抖不已的翅膀,指向黑云翻涌的南方,惊恐至极地大喊着:“魔鬼…魔鬼…”。
看到大祭司如此失态,威灵顿国王不由地感觉浑身发冷,顺着这名长者的指引,威灵顿国王刚转过头,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传来的不是清凉,却是刺骨的阴冷,以及那股闻之欲呕的恶臭。
没过多久,睡梦中的各族勇士相继睁开眼睛,迷茫不已地站起望向周围,回过神时,立时将头埋入草丛,而后成批地倒下,一边痉挛,一边呕吐。
危机关头,威灵顿国王对着阴风传来的南方大吼一声,炫目至极的紫色光芒自全身散发,顷刻化为一道水纹般的光墙,将呼啸而来的阴风完全挡住。
“伟大的光明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虔诚至极的祷告远远诵出,面色沉重的大祭司与身边的侍从快速飞往高空,全力地吟唱着“光明之歌”,圣洁祥和的纯白光华从各自身体里散发,一一倾泻在下方的草原勇士身上,使得生机快速消逝的它们逐渐开始好转。
南边,霎时变得一片黑暗,盘旋不断的黑气中,一条条狰狞的面孔浮在半空,肆意地进行飞舞,卷起地面的无尽泥土,骇然地进行挤压,形成一只长达数百米的巨矛,声势骇然地指向光墙这里。
刺耳无比的尖嚎无端响起,呼啸的阴风自此变得更加狂暴,黑色的气流在利矛上不断缠绕,托着它快速地升往高空,而后朝着光墙声势难挡地冲去。
感受到对方所蕴含的汹涌之力,神色凝重的威灵顿国王大吼一声,强忍着心底的不安大朝前迈进一步,全身散发的光华变得更为耀眼,犹如正午时分,空中的那一轮烈日。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利矛与光墙瞬间相迎。两边,无论是黑气或者飓风,抑或各个生灵,仿佛都被抛离时空,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处。
短暂的无声过后,震荡在两边同时出现,而后越来越猛烈。南边,滚滚的黑气如同龙卷风,朝着巨矛的尾部不断涌去,催动着它一边旋转,一边膨胀,逐渐在光墙上刺出一条微小的裂缝。
略显黯淡的光华中,拼力支撑的威灵顿国王紧紧地盯着对面,干瘪的嘴角挂着一道血迹,孔武有力的四肢深深插入地面,微微颤抖的模样看起来受创不轻。
此时,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草原各部族纷纷从地上站起,朝它们的国王那里看了两眼后,带着满腔的怒火赶到光墙前,朝对面大声呼吼。
黑气翻腾的另一边,断然响起更加刺耳的鬼嚎,瞬间将草原勇士们的呐喊压制,随后,三颗异样的光球黑暗中显现,犹如恶魔的三支眼珠,透射出万分的邪异。
迅猛的雷光将下方映得犹如白昼,无数道闪电从空中射下,劈里啪啦地射入三颗光球,催动着它们加速旋转,缓缓膨胀。
久远的歌声,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无比悦耳地倾述着生命的万般苦难、万般痛楚、万般不幸与万般苍凉。仍在呼吼的草原勇士们,听着听着,富有朝气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最后木然地立在原处,犹如一座座活生生的雕塑。
觉察到歌声里所包含的浓浓魅惑,险些被迷住的威灵顿国王大吼一声,驱尽脑中的阴郁后,回头望向被剥夺神智的部众,无比焦急地大喊道:“离开这里,快…”。然而,无论它如何呼喊,静立无声的各部族勇士对此毫无半点反应。
渐渐的,歌声开始走向尾声,黑气缭绕的另一边,扩大将近一倍的三颗光球忽然停止转动,微微颤动地缩小到之前的体型,猛然射出磅礴至极的光柱。迎着威灵顿国王的愤怒咆哮击入光墙,只听“轰隆隆”的一阵巨响,汹涌的气流急剧扩散,周围的大地恍若风暴中的大海,掀起一条条波浪。
顷刻之间,身在最前的数百名勇士,连带着几个部族的首领,在这股无法抵挡的毁灭之力下,无声地化为血雨,喷往四处。独力对抗的威灵顿国王,虽没有被其绞成碎片,却也无力地退至几十米的后方,全身鲜血淋漓,绷紧的四足更是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血痕。以它为中心组成的光墙,虽仍在维持,却布满触目惊心的裂痕,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未被波及的后方生灵们,此刻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处,就连呼吸都停止了。短暂的寂静中,被惊破胆的它们仿佛待宰的鱼肉,摆好头颅迎接即将挥来的下一波刀锋。
前方,生命即将耗尽的威灵顿国王咬牙切齿地大声嘶吼,此时的它又能坚持多久,又能改变什么?
“咯…”,黑气缭绕的另一边,投来刺耳且恐怖的狞笑声,无限邪异的三颗光球上下舞动,似乎刚才被剥夺的那些生命让它们特别满足。
“轰隆隆…”,将天空遮挡的黑云再次射下万千闪电,熟悉而恐怖的歌声重新拉开了序幕。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面色灰黯的大祭司缓缓立起,转身望向身边的侍者,眼中的意味一言难尽。
侍者们仔细忘了会儿它们的导师,仿佛猜到了什么,微微痛楚过后,相继决绝地俯下身,异口同声地向大祭司呼道:“一切为了光明…”。
望着身下的一道道青涩面孔,大祭司的内心犹如遭受万千蚁虫的撕咬,痛得它无法呼吸。这些侍者都是被它从小教导至今,其中的很多都是令它非常满意,非常看好的。本想着等这事结束以后,从它们中挑选出一个大力培养,将来接替自己,继续给这个世界传播光明神的理念,不想今天就要让它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强忍着心底的万分痛楚,大祭司微微颤抖地朝侍者们点了点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蹦出两个字“去…吧…!”
“唰”的一声,侍者们共同站起,最后看了一眼大祭司,无声的告别之后,疾速朝着威灵顿国王那里飞去,口中呼出神圣无比的《光明之誓》—“伟大的光明神,请用您的光明,指引我们驱逐黑暗,清除邪恶。为此,我将奉献自己宝贵的生命,化作最纯粹的光明,焚烧任何荼毒世间的恶魔!”话落,各自的身体里猛然透射出绚烂至极的光华,犹如一道道流星,穿过开始破裂的光墙,径直射入群魔乱舞般的黑暗中,进而开始一次次的爆炸,每次都引得大地震动,连带着万分疼痛的惨嚎。
当最后一声巨响从衰弱至极的黑暗中结束,稀薄的黑气中传出一道几位不甘的嘶嚎,而后逐渐消散,呼啸阴风亦随之消失无踪。
星光下,幸存下来的各部族勇士直接瘫倒在地上,很多直接晕了过去。很长时间过去了,大部队里才响起第一声欢呼,随后,点燃了周围的各个战友。
沸腾不已的欢呼声中,泥泞不堪的正前方,一道伟岸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高昂的头颅缓缓低下,轻笑着闭上双眼,而后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身后,泪如泉涌的大祭司朝它这里看了看,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微微颤抖地向它走近。到达之时心底还带着一丝侥幸,然而,仅仅看了它两眼,脸上不由地浮出更多的痛心、可惜与惆怅。
“伟大的光明神,将指引为它献身的信徒登往天国…”,默默地为威灵顿国王祷告两声后,双目紧闭的大祭司轻轻地睁开双眼,此时的它,一脸平静地远望着南边的天空,片刻过后,大祭司忽而微微一笑,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眼中绽放出柔美的光华,深吸了口气正对着国王,口中吟出无比祥和的圣谕,伸出一支翅膀,紧紧地贴住国王额头,闭眼之时,流水般的白光从身体里散发,顺着翅膀朝国王涌去。
一段时间过后,当这股光华从它身体里流尽,突然苍老了许多的大祭司向国王欣慰一笑,转身对着南方走去,两只翅膀颤抖不已地张开。
几步过后,双目莫名滴血的大祭司忽而停步,无比渴望地抬头,口中发出无比喜悦的欢鸣,用力拍打着羽毛大半脱落的翅膀,仿佛看到了极其珍贵的羁绊。可惜的是,连续努力了好几次,两支干瘪的翅膀无法将它托起。最后,口中突然喷出几道血雨,神态癫狂的它这才恢复沉静,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转过身来,对着神殿的方向无比虔诚地张开翅膀,祷告着倒下地面。
金黄的鬃发,在微风中轻轻扬起,下落之际,伟岸的身影微微一颤,额头上的紫色印记,忽而绽放出万分耀眼的紫色光芒,最终消逝之时,一双饱含着无尽沧桑与无尽缅怀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