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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末世(八)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中的未知,惊慌失措之时,惶惶无助之际,被恐惧所支配的身躯,即使在实力平平的异物面前,也会失去反抗的能力。然而,如果有一颗不甘命运的强大内心,即使在凶险无比的危机面前,自身所蕴含的潜力,会助你做出有力的拯救与回击。

散落着近千名教众的土地上,些许魅灵从上空一掠而过,眼看着光明即将在此重现,无尽的死亡之气,再次从四面八方急剧涌来,使这里被浓浓的黑暗完全笼罩。闪电连连的高空,随着一道不甘的虎啸震耳响起,一头身姿狂野的猛虎,再次落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立在远处仔细观望。一阵子后,静浮在半空缓缓抵近,看起来无比锋利的两道尖牙,时不时地朝外露出,闪烁出刀刃般的寒光;冰冷至极的目光,透射出实质般的杀气,犹如万千道风刃,在七零八落的遗体上,刮出一阵血雨。

待其逼近不到十步之时,郁积在周围的死亡之气,化作一缕黑色的烟幕,将其重重包裹,两只精光闪烁的虎目,透过缠绕在外的黑气,扫向静躺着的每个尸体。呼啸的阴风,来回进行盘旋,使得早已死去多时的神殿教众,不断滚动,圆睁的双眼,看起来饱含着深深的震惊、不甘、伤痛、遗憾抑或不舍,在这片被侵蚀的空间,清晰无比地展现着,生命那可悲而又可叹的脆弱。

许久过后,静浮在空中的猛虎,朝下方降落些许,微微眯起的虎目,虽仍带着警戒,但却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小心翼翼。抬头望了望天,凶戾地咆哮一阵子后,再次低下头时,眼中的狂乱逐渐迷失,转向充满邪恶的深邃。许久过后,面色犹疑的猛虎,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深吸了口气,呼出一道震耳咆哮,引得周围风云动荡,后背的一支长翼,陡然张开。

绚烂至极的光芒,顺着这支羽翼,将这片空间完全照亮,郁积在此的黑气,顷刻之间被完全驱散。紧接着,一朵朵看起来祥和而温暖的焰火,在猛虎的周围,迅速凝结,上下跳动几下后,灵动地朝下方的各个遗体飞去,涌入各个头颅后,闪烁几下便消失不见。

周围,忽而响起一道悠远飘渺的歌声,听起来无限的神秘,其中蕴含的悲意,随着音调的抬高,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诡迷。不幸罹难的各个教众,空洞失神的双眼,猛然透出阵阵异光,干瘪的躯体,随之剧烈抖动,在周围的歌声步入高潮之时,犹如被牵线的木偶,断断续续立起,神色木然地望向空中的那支羽翼,眼中闪烁的火光,逐渐显得狂热而奔腾,血红的怪异符号,从额头中心析出,不停闪烁,尖利的嘴角,一张一合,随着游荡在周围的靡靡之音,鸣出森然而迷幻的音调。

静浮在高空的猛虎,见此缓缓咧起嘴角,冷厉的目光,募然指向遥远的北方,虎目得意地眯了眯,抬头朝着天空望了两眼,忽而狂声大笑,蕴含在体内的磅礴气势,怦然散向四面八方,引得周围再次剧烈震荡。

一片祥和的蒙卡里诺山顶,黑压压的乌鸦们,将这里的每一块空间占满,满脸虔诚地匍匐在地,对着眼前的神殿,大声祷告。紧闭的大门里,大祭司引领着身后的各个高层,立在古井不远处,吟出无比肃穆的颂歌。两支翅膀,在仪式即将步入高潮之时,逐渐张开,轻轻扑扇几次后,严整有序地收起,显得颇为神圣。

古井的后方,十几道散发着圣祥气息的身影,相继浮现,平淡无波地看了一眼对面,缓缓抬起头,泛着白光的双眼,略过空中的璀璨星辰,指向更高、更远的飘渺,也许在浩瀚无尽之上,坐落着伟大光明神的祥圣殿宇。

刻着无数道符文的神殿表面,散发的纯白光华,在半空难以察觉地凝结,最后化为一缕看不见的圆形屏障,朝周围快速蔓延,最后不知所踪。聚在山脚下的各族生灵,原本心底惶惶,听着顶峰飘来的庄严颂歌,焦虑的面孔逐渐显得安然,沉沉睡去。

经久的祥和氛围,原本会平静地持续下去。然而,当中夜来临之时,正对着神殿的几颗星辰,忽而出现莫名的颤动,整个山顶,随之剧烈一震,圣光闪耀的古殿,愈加黯淡地闪烁几下后,归于久久的沉寂。

突然出现的变故,使得跪拜在殿外的教众脸色一呆,难以置信地朝着古殿望去,气氛沉闷的安静之中,几个较为年长的神教主事,失神不已地望向星空,眼中布满了迷茫。从小到大,眼前的这块殿宇,是伟大光明神遗留在这片世界的神迹,是它们心中最为神圣的寄托,无论何时,这里的圣光从未消逝,即使在前不久,强大无比的恶魔向这里发起侵袭时,代表着希望的光明也从未在此消失。

回过神来的黑压压教众,在不安与恐惧的驱使下,暗自在心底猜疑着,难道伟大的光明神已经抛弃了这块土地?抛弃了它们这些一直为光明而努力的信徒?抛弃了即将被黑暗夺走生灵的万千生灵?短暂的寂静过后,几道悲痛而失望的哀鸣,相继在各处响起,随后,向周围迅速扩散。

“安静!”离殿门最近的几名老者,听到身后传来的各种惊叫,心底大呼一声‘不妙’,立时转身大声喝止,然而,没有任何效果。小声互相交流几句后,各自张开翅膀闷哼一声,嘴角快速蠕动,很快,纯白的光辉自它们全身发出,在惶恐不已的教众纷纷望来时,大喊道:“都给我安静!”,随着圣光的重现,现场的压抑与混乱,逐渐步入尾声。

当陷入惊慌的教众,全部静下心继续之前的祷告,一头冷汗的老者们,这才停止念动咒语,遍布在其全身的光辉,应之消失。立在最中心的老者,望了望脸上仍带着忧虑的部属们,回头望了望厚重的大门,疑虑而焦急地沉思一阵子后,深吸了口气,对着大声祈祷的教众,大声说道:“伟大的光明神永不会抛弃我们,因为他一直珍爱着我们,珍爱着我们这个世界,你们,永远不能对此怀疑,现在请随我一起向伟大的光明神忏悔。”说完带着身边其它几名老者,羞愧不已地进行跪拜,更加虔心的祷告。被其说动的教众,睁眼朝它们这边望了望,随后,继续大口吟诵。

安静许久的殿内,失神不已的神殿各高层,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惊慌的目光,纷纷指向古井另一边的十几道身影。眼中闪烁着圣祥光华的神谕者们,早已睁开眼睛,静静地远望空中的那十几道星辰,许久过后,凝重的脸庞浮起一阵愤怒,随着高空中的星辰闪烁几下,神谕者们轻轻点了点头,继而望向厚重的大门,脸上迅速恢复淡然,整个殿内,在此时仿佛陷入停滞。

立在最中的神谕者,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大祭司,随后,面色始终如同一波清潭的它,忽而露出一丝温暖的微笑,使得一直望来的大祭司与各高层,目光一呆。然而,还没将其看清,眼前的面孔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缓缓张开翅膀,抬头对着浩瀚的星空,无比庄重地轻颂几声祷告,无比耀眼的光辉,自双目散发,怦然射向高空,化作十几道美丽且灵动的光华,掠往那些黯淡星辰。

当正对着古殿的星辰重归璀璨,陡然沉寂的古井,微微一震,绚烂的光华,从里蓬勃而出,犹如急剧涌动的喷泉,从中散落的萤火,落在神殿表面时,原本沉寂的符文与图腾,仿佛被点燃的薪火,瞬时闪耀,随着绚烂的圣光完全恢复,整个古殿由此重归神圣。

“尊贵的大祭司,这...”惶然无措的大神官与祭祀,纷纷望向呼吸有些沉重的大祭司,语音颤抖地朝其问道。

与此同时,心底同样惊疑无比的敦克尔大祭司,抬头望向对面的神谕者们,愕然发现,此时的神谕者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心底暗自沉思了一下,敦克尔大祭司深吸了口气,缓缓立起,对着身后一片惊愕的教廷各高层淡然道:“你们...先出去吧!”

“什么...”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的大神官与祭祀,难以置信地望了大祭司两眼,互相看了看,最后暗自叹了口气,轻声回应一声“是!”,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随着厚重的大门重新关闭,面色忧虑的大祭司朝对面注视了片刻,心底仔细斟酌了一阵子后,径直问道:“请问尊贵的神使,伟大的光明神是否有神谕示下?”

立在最中的神谕者,听此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微冷地望向南边,轻声说道:“光明,正遭受恶魔的熏染...”

“什么!”面色一惊的大祭司,迅速转过身,朝着大门那边望去,略微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映出派往前线的大群部属,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几滴冷汗,顺着额头冒出,无声地流过脸庞,朝着微微震动的地面滴落。

如大祭司所猜测的那般,在凶险莫测的数百里之外,经过连续几天没日没夜的交锋,之前奉命派来的几千名教众,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半,而且所处的情势相当危险。

不断退却的光墙一边,全力维持的神殿教众,不断出现倒下的身影。夹杂着不少咳嗽的吟唱,听起来显得有些杂乱。与此同时,在黑气翻涌的对面,一张张狰狞而丑陋的骇然面孔,猛烈地向阻碍它们的光墙,发起越来越猛烈的冲击,吐出的腥臭口水,与身上散发的各种邪光,使得苦苦抵抗的光明教众,在身体疲累的同时,心理愈加压抑。

统率这些教众的托里森大神官,此时仍然立在最前方,与前几天相比,此时的它,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原本臃肥和气的脸庞,现在看起来,既瘦削且灰黯,快速张合的喙角,时不时地朝外喷出白沫。

听到一个又一个部属,在它身后无力地倒下,眼眸连连跳动的它,终于睁开眼睛,朝身后望去,继而不由地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心底为这些年轻的身影默默祷告几声后,大神官的目光变得异常决绝,奋力高喊着:“我衷心的部属们,伟大的光明神,正在天堂注视着这里,现在我们所遇到的困境,是伟大光明神赐给我们的考验,就让我们奉献最后的气力,为了那些被恶魔残害的生灵们,为了后方依然被光明温暖的土地,与这些魔鬼...抗争到底。”转过身,闷哼着发出一道清鸣,泪水直流地高声歌唱。

群情激昂的后方部属,虽然喉咙已经嘶哑,听此猛然提高音调,倒在地上正大口喘气的一部分,巍巍颤颤立起,展开双翅对着浩瀚的星空,虔心祷告几声后,紧跟着周围同伴的音调,看起来稀薄不支的光墙,值此流入更多的光华,密密麻麻的神圣符文,相继从中闪耀,使得对面几只迅猛冲击的邪物,惨嚎着退入黑暗。

另一群气若游丝的教众,睁眼看了看天,流出几滴泪水之后,呻吟不断的嘴角募然闭合,继而清鸣一声,全神散发出耀眼的光辉,紧随着口中布满肃杀的咒语,缓缓升空,朝身下的同伴投去两道意味复杂的眼神,径直掠过光墙,在尖嚎连连的黑暗中,释放无比耀眼的绚烂,激起各种瘆耳的痛嚎与惊叫。

随着无比耀眼的绚烂,如同一朵朵昙花,在黑气缭绕的另一边,先后爆发,看起来张牙舞爪的死亡之气,继续挣动一阵子后,逐渐转向衰弱。迅速退拢之时,从里传出几道听起来无比仓皇的尖嚎。与之相对应的是,愈加耀眼的光墙,在剩余教众的努力下,小心警戒地向前挺进。

然而,虽然现场的情势,看起来转向光明一边,在这背后,却是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为它们心中的光明,为它们所肩负的神圣使命,耗尽生命最后的气力。

“一切为了光明...”望着从身后掠去的一个个光球,泪水模糊的托里森大神官,抬头对着星空,无限唏嘘地感叹一声,进而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迈进。

全力追击的路途中,身后仅剩数百名部属的托里森大神官,耳边依然传来一道又一道绝鸣,连带着圣光闪耀的光球,从未间断地从它身前掠过,投向疾速溃逃的黑暗,泪痕早已风干的它,不禁在想,“倘若最后,这里只剩下它一个,那时的自己,会不会跟这些小家伙一样,毫不犹豫地将生命全部奉献”。想着想着,脸庞抽搐的它,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另一颗光球在它眼前,轰然爆裂,触景生情的它继续想着,“自己死后,在那无比美丽的天堂,自己会不会有幸,亲身拜倒在伟大光明神的身下,感受它温风般的慈爱。”想着想着,托里森大神官的神色逐渐陷入痴迷,口中的吟唱亦随之消失,头上流出的白光,顷刻化为乌有,刚刚有所起色的光墙随之黯淡。

或许是感应到光墙的变化,在黑暗中惊恐逃串的妖魔,相继恢复沉静,目光阴冷地朝着光墙望去,若有所示地对视几眼后,迅速集结在一起,大口尖嚎着朝光墙冲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浮在光墙的符文转眼消失,一道道巨大裂口,清晰可见地朝周边蔓延,没过多久便完全碎裂。两方相迎所迸发的余力,使得下方的地面,溅起无数道尘土,将情势骇然的这里,完全笼罩。

努力到最后的神殿教众,在此时仿佛遭到了重击,各自喷出一道血雨,无力地朝后摔落,其中的大部分,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直接在半空中失去生息。剩余的那些,微微失神地望向天空,鲜血淋漓的嘴角,奋力吟出悲凉而肃杀的音调,化为闪耀不已的光球,在呼啸而来的死亡之气中,爆发出无比耀眼的绚烂。

倒在后方差点昏过去的托里森大神官,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变故,抬头呼出一道无比悲痛的高鸣,继而缓缓闭眼,细长的喙角快速嚅动,全神散发的光华,伴随着周围相继升起或爆裂的光球,映出一个个无比骇然的场景。

终于挣破阻碍的各个妖兽,疯狂不已地飞掠尖嚎。失去生命或意识的神殿教众,在这些身影从上空呼啸而过时,伤口淋漓的身躯,转眼消失不见。个别被惊醒的教众,看到眼前的场景,或丧失神智,任凭冲至眼前的凶戾妖兽,朝其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或忘却之前的信念,惊恐不已地向后退却,却很快被掠来的恶魔,夺走生命。

剩余心智较为坚强的教众,愤然吟出肃杀之音,化为大小不一的光球,旋转着缓缓升空,飞掠在周围的庞然巨妖,见此急忙躲避,身上带有焦迹的,仇视无比地朝其看了一眼,尖嚎连连地飞来,不计后果地将其一口吞下,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从其身体里传出,绚烂的光华与腥臭的血肉,轰然散向四面八方,游掠在周围的妖魔,见此不仅没有半点惶恐,反而更加的疯狂,尤其是那些被血雨淋到的妖魔,眼中闪烁着阴冷而贪婪的焰火,迅猛扑向掉落在附近的血肉,争先恐后地撕咬吞食,拼出一副副万分骇然的炼狱图景。

眼看着黎明即将到来,虔诚而庄重的诵唱,仍在蒙卡里诺的山顶,悠悠传荡。劳累一整夜的神殿教众,此时都显得疲惫不堪,面色昏沉的它们里,其中的一小部分,不知不觉地陷入睡眠,坐在身旁的同伴,对此竟毫无所知。

圣光通明的神殿内,立在古井后方的十几道身影,闭目祷告之时,忽而睁开了深邃似海的双眼,一一朝着门外望去,原本淡然的面孔,此刻显得失望与悲痛,或摇了摇头,或轻叹一声,继而恢复淡然,静静注视着正虔心祷告的敦克尔大祭司。

面色憔悴的大祭司,眼眸忽而动了动,停止祷告的它,莫名感觉心里一痛,好像失去了某种珍视的存在,疑惑失神的目光,无声移向对面的飘渺身影,霍然发现它们正好都在注视着自己,心底有异的它暗自想了想,略显灰黯的目光,逐渐浮起一丝沉痛,瘦削的身躯,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的殿门,许久过后,语音颤抖地哽咽道:“一切...为了光明!”

正在祷告的各个教廷高层,听此相继睁开双眼,微微失神地看了一眼大祭司,暗自猜测片刻,一一转过头,望向厚重的大门,不知为何,干涸的眼角,莫名变得湿润。

猛然一震的古井,霎时散发出纯白而神圣的光华,飘落在殿宇的各个角落,密密麻麻的符文,值此微微颤动。立在后方的十几道身影,各自呼出一口长气,闪烁不已的双目,穿过大门,直抵正在蚕食大地的黑气,百感交集地说道:“一切...终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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