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阳子说得和气,但云羿没有立刻答复。
道人暂时于他派修行叫挂单,万事皆有阴阳两面,在丁甲派挂单的好处就是可以不为生计发愁,且此间灵气充盈,又有许多道人为伴,的确利于修行。
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寄人篱下难免看人脸色,即便尘阳子等长辈不说什么,下边儿的人也会传些流言蜚语。
沉吟片刻,云羿点了点头,没人喜欢看人脸色吃饭,但想不看人脸色就得有不看人脸色的底气,道人的底气源自于高深的灵气修为与霸道的法术,这些他并不具备这些。
见他同意,尘阳子欣慰点头,交代他几句之后起身离去。
送走了尘阳子,云羿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两枚拇指肚大小的红色丹药,先去隔壁房间给胖子一枚,叫胖子先不要急着服用,先打坐聚气,等丹田灵气充盈之后再行吞服。
补气丹药的有两个作用,一是补充损耗的灵气,二是提升修为。
二人现在并不急着补充灵气,吞服丹药属于严重浪费,可以先打坐聚气,待气海盈满之后吞服提升修为晋升太初。
抟气至初更,气海盈满,聚气速度大大降低,云羿吞服了补气丹药,炼化丹药是个缓慢的过程,因为在此期间需要扩张气海,以确保容纳更多的灵气。
由于暂时在丁甲派挂单,不虞强敌来犯,灵气不会损耗,丹药缓慢炼化之时就能扩张气海。
二更时分,云羿躺下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眼下不急着离开,先养足精神再说。
次日清晨,云羿早起诵经,做罢早课后道童送来了斋饭,道门不禁肉食,不过也不提倡过多食肉,不利于修行,因此饭食只有馒头和米粥。
饭后,云羿去到隔壁房间交代了胖子几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左慈曾经得罪过许多人,不能透露他的信息,众人所学法术皆不属于玉宸派,也不能透露。
“丁甲派拜的也是玉宸道君,跟咱们玉宸派一个窝里出的种,告诉他们应该没啥事儿吧?”胖子挠着后脑勺发问。
“师父曾经说过,人要常怀小人之心才能有所退路。在此挂单只是权宜之计,待我想好了别的去处,咱们就离开这里。”云羿摇了摇头,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二人来此是为了报尘同子的恩情,而丁甲派善待他们也是因为尘阳子的缘故。
胖子见他说得郑重,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云羿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他几句。
回到房间,云羿继续行气催化丹药,没过多久迎风子来找他道别。
清风酒楼先前被他和胖子搅了摊子,这事儿还没处理,那里的生意关乎丁甲派数百道人的生计,他还得下山照看。
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昨日之事,云羿对迎风子有了些许好感,与他闲谈几句后便将他送走。
之后云羿便全心全意炼化丹药,但万事不能皆如人意,六甲派的道人听说山上来了两个挂单的他派道人,又不少人找他们二人探讨道法。
云羿修为不高,对道家经义也没有什么见解,大多时候是在听这些道人讲述,起初他觉得这些人搅扰了他修行,很是不耐烦,但听得多了记住的也就多了,对三火内炼的心法理解更深,倒是乐得与他们交谈。
在丁甲派待了几日,云羿对三火内炼再无迷惑,不过他没有着急修行。
理论上来讲全身经脉通畅就可以修行三火内炼,但他腹中丹药尚未完全炼化,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灵气波动较大,此时修行三火内炼很可能会无法控制体内灵气,导致气行岔道走火入魔。
起初找他的道人不少,但众人来过几次之后就发现他对道门经义理解不深,便觉得索然无味,也就没人再来了,他倒也落得清净。
又过了几日,外出的老年坤道尘云子带回了尘阳子的遗蜕,将其下葬于后山,丁甲派众人无不伤神悼念。
安葬了尘阳子后的第三日,云羿正在盘坐聚气,听到了院外传了轻缓的脚步声,片刻后屋外便响起了叫喊声:“云水清,出来!”
听到这声叫喊,云羿心中生疑,来人言语无礼颇有怒气,想是来者不善,但在丁甲派这些时日几乎连房门也不曾踏出过,更没有开罪过谁,此人这火发得好没由头。
正疑惑间,门上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云羿容不得多想,只能穿戴齐整下榻开门。
门外站立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道人,此人长相颇为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傲气,眼神里还有浓浓的敌意。
“你就是云水清?”年轻道人冷声发问。
“正是,道兄有何指教?”云羿对此人的态度大为不满,语气便硬了几分。
年轻道人冷笑仰头:“指教不敢当,贫道癸北子,听住持说云水清谦逊有礼,乃我道门翘楚,贫道慕名而来,还以为你有什么三头六臂,原来也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癸北子言语带刺,云羿听得心里不舒服,后退两步关上了房门。
“缩头乌龟,出来与贫道切磋一番,看看你有何能耐。”癸北子一脚蹬开了房门。
“贫道是客,当谨遵客道。”云羿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热茶,端起一杯递向癸北子。
“客随主便,”癸北子抬手打掉茶盏,神态倨傲:“先师乃掌教尘同子,我发话了,你不用遵循客道。”
听得癸北子竟然是已故的尘同子的徒弟,云羿有些意外,尘同子为人和善,怎会收此人做徒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癸北子为何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从癸北子的神态及言语来看,此人颇为傲气,且妒性极重。
尘同子已经驾鹤,丁甲派群龙无首需要新的掌教,照理来说新任掌教的人选得遵从尘同子的遗愿,但尘同子临终前并没有明确指定新任掌教是谁,不管是谁,只要完成他遗言中交代的事谁就是新的掌教。
尘同子死后丁甲派地位最高的就是尘阳子,他千里跋涉来此送信,尘阳子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可能会经常对丁甲派的弟子提起他,这些话被癸北子听到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癸北子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加入丁甲派,而后得到尘阳子的支持当上掌教,毕竟尘同子已经死了,他的临终遗言可遵可不遵。
想通了这些,云羿无奈叹气,他从来没想过要改投丁甲派,尘阳子也不会支持一个外人做掌教,留下二人挂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尘同子,如果不是二人千里迢迢来此传信,尘阳子等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尘同子的下落。
在丁甲派的掌教继承人这一事上,云羿是旁观者,但癸北子是当局者,云羿能看清的东西他看不清,人都有自以为是的时候,当尘同子认为他觊觎掌教之位,有意染指,任何与此事没有关联的事也就都有了关联,而且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
“贫道无心染指丁甲派掌教之位,道兄请回吧。”云羿转身向床榻走去。
“哼哼,贫道还没说什么,你就已经知道贫道为何来此,果然是狼子野心。”癸北子冷笑前冲,出掌突袭。
云羿有感迅速回身,气行右臂与之对掌,双方都运上了灵气,双掌相击之下云羿倒退数步,癸北子却是巍然不动。
“区区太易修为,也敢与我太始相抗!”癸北子放声冷笑。
“去院中打过。”云羿沉声说道。
癸北子傲然冷笑,冷笑过后转身出门,云羿随即跟出。
到得院中,癸北子突然转身出拳,急攻云羿下颚。
云羿后撤之际左臂格挡,以右拳取对方下颚,攻势未至,癸北子突然弹跳连踢,云羿胸前连中三脚,吐血倒退。
云羿勃然大怒,双手急出,连连抢攻卸其肩膀,癸北子并非易于之辈,化解云羿攻势之时再起一脚将云羿踹开。
眼见五气擒龙无法建功,云羿便不与之硬拼,急忙移形换位避其锋芒。癸北子轻功不济,打不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
叫骂声惊动了隔壁屋的胖子,胖子闻声出门,见云羿吃瘪,冲癸北子骂道:“我干你娘嘞!”随即施展六甲神兵术冲向癸北子。
癸北子见状舍了云羿去攻击胖子,纵身猛踹胖子胸膛,胖子不曾躲闪,硬扛他几脚也只是身形摇摆,却不受伤。
连踢几脚过后,癸北子落地旋身起脚,踢向胖子脖颈,胖子依旧没有躲闪,硬接其攻势之后侧身起脚,竟将癸北子踹退。
癸北子稳住身形,正要再扑,院外突然响起尘阳子的声音:“住手。”
听到尘阳子的声音,癸北子急忙回头,见尘阳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垂下双手。
“见过真人。”云羿冲尘阳子行礼。
尘阳子摆了摆手,皱眉侧目打量着癸北子,眉眼之中多含怒意。
癸北子歪头避开尘阳子的视线,斜视云羿道:“装模作样。”
“住口!”尘阳子怒视癸北子一眼。
癸北子重重冷哼,甩手离去。
目送癸北子出院,尘阳子摇头轻叹:“唉,心性狂躁,难当大任!”
轻叹过后,尘阳子又对云羿道:“癸北子向来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前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尘阳子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修为尚浅,多待些时日再走,癸北子我会派人盯紧,不会再让他扰你清静。”
云羿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想现在就走,但他现在还不能走,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得过了这一关才行。
“回屋去吧。”尘阳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尘阳子走后,胖子顶着一头雾水靠了上来:“刚那小子是谁,干嘛冲你动手?”
“尘同子前辈的弟子,他以为我觊觎丁甲派掌教之位,来找茬的。”云羿拍了拍胖子肩头:“好了,回屋去吧,抓紧炼化丹药,早一天突破早一天离开。”
胖子答应一声,云羿进屋关上房门,经癸北子这么一闹心中白白添堵,盘坐许久终是不能入定,打算叫上胖子出去走走,想想还是算了,癸北子可能还没走远,说不准冤家路窄还会遇上他。
离开的念头萌生出来就不会被压制下去,云羿独坐许久,心情略微平复之后继续盘坐聚气,一连数日不曾出屋,癸北子也没有再来过。
他能静下心来,胖子可不行,不知怎的,胖子近几日总是往外跑,成天乐呵呵地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胖子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分出心思留意胖子。
一日清早,云羿听到隔壁屋响起了开门声,猜到胖子又要出门,便悄然出门尾随其身后。
胖子近来一直早出晚归,他倒想看看,这脑满肥肠的家伙最近神秘兮兮地在搞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