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睁开粘黏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亮白。
“哟,醒啦。”
眨眨眼,看的清晰了一些,桌面漫射着来自吊灯的冷白灯光。
身体恢复知觉,他揉揉眼。
左手托腮的女警面带倦色,正用淡粉的嘴唇朝咖啡吹气。
吹起白雾拂过他面颊,带来丝丝暖意,“抱歉,迟到了一会,局里的事你也知道。”
王朔伸了个懒腰,“没事,真央姐,我也顺便睡了会。”
某些污秽种背后是真相未能大白天下的凶案。
作为守法公民,王朔贡献了些情报,一来二去,也就和警察混熟了。
細末真央,是警方里最早跟他接触,混的最熟的人。
过去三年间,也曾帮过他不少忙。
細末真央身旁坐个马尾辫女孩,相貌和真央六分相似。
见王朔看了过来,女孩朝她挥挥手,笑容甜腻,语调活泼,
“森罗同学好!我叫細末裕子,请多指教!”
細末真央喝了口热咖啡,“她是我表妹。和你一个学校。她朋友遇到点情况,你帮她看看。”
王朔抬手敬礼,“細末同学好。你朋友是?”
“她叫佐川未央,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了。”
裕子收起笑容,眉宇忧郁,“大概前月起吧,她经常恍恍惚惚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总之我最近才发现不对,缠了她好几天,她才跟我说,她......她看到鬼了。”
王朔认真倾听,等待下文。
如果只是污秽种,没理由来找他,警察同样能杀,等离子枪一发一个。
裕子挠挠脑袋,神情困扰,“怎么说呢.......她说到处都是污秽种。学校也是,街道也是,电车也是,卧室也是.......连床底下也有。”
王朔接话,“但是旁人都看不到,也摸不到。她却能碰到?”
裕子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真央眉宇舒缓些许,“有办法?”
“灵异科档案里有类似记录。”
王朔认真道,“超过四分之三的案例属于精神或神经疾病。”
真央眉头皱起,王朔不慌不忙说,“她属于四分之一,怪异接触。”
裕子面露惊疑,“她看到的是污秽啊......”
王朔理解她。
在这个世界,灵异的定义是,符合物理规律的小概率事件,污秽种是其中之一。
而怪异的定义是,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
若说灵异是野狗,那怪异就是大熊猫。
你家隔壁咬人的土狗其实是大熊猫,的确很难让人接受。
所以,复杂的原理不用解释。
王朔说,“只是看起来相似而已。”
裕子还没缓过神来,真央便说,“有解决办法吧。”
“不知道。”王朔面色平静,“我不熟悉怪异,明天我带她去见队长,如何?”
真央嗯了一声,“就这样吧。你们换下号码,自己定时间。裕子?”
裕子回过神,两人交换号码。
又闲聊了几句,真央便让裕子回家。
裕子顺从的离开了咖啡厅。
走前回头向两人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她一个人可以吗?”王朔问。
“没事。她家就在旁边。”
真央闭着眼,手揉眉心,“她也是练武的,至少跑的挺快。”
“案子很急?”王朔很少见她累成这样。
“额……”
真央呵欠得眼角挂泪,
“这不年末吗?要考试。啊,为什么会有巡警的知识?明明全是机器人。”
王朔看着窗外逐渐逼近汽车的白色机器人,“因为有些人当了警部还会违规停车。”
“哈?”
真央转头一看,她车的旁边停着好几辆车......窗上都贴了一摞罚单。
“操!你先看着这个。”
真央从包里掏出个文件袋,往桌上一扔,急急忙忙朝外跑去。
王朔打开文件袋,里面是.......
考试例题?
他打量几眼,轻咦一声。
例题案件讲的是,代称456的他被父母送入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谁知他私下进行过机械改造,还考了国二级化学制剂专业证,反向控制了‘专家’‘教授’。
之后,456呼吁矫正中心的各位学子努力学习,早日摆脱父母。
并利用父母们缴纳的费用,在矫正中心内开展大量学习活动。
今后数年,从该矫正中心出来的学子社会适应良好,学习靠前。
考取一流高中大学的不在少数。
矫正中心的影响力因此水涨船高,成为了有矫正需求父母的最佳选择。
最顶峰时一度跨数省。
最后案发起因疑似同行眼红举报。
“看完了吗?我时间不多。”
真央走进咖啡厅,扫了眼文件,表情顿时僵了,“拿错了。”
王朔把文件递给她,“是乱编的例题还是真有个456?”
“你有兴趣?”真央略显诧异,很快恍然,“嘛,的确是趣事。虽然是生育考核前的老事。”
王朔啧啧惊叹,“真有原型?”
“没什么奇怪的吧。”
真央低头在包里翻找着,“假刷单、假兴奋剂、假黄牛、假盗版、假官员……多了去了。”
王朔敲敲眼镜,“生育改革是二十年前……他出狱了吗?”
这个世界城市化步入大后期,农村消亡,基础教育普及,相对的地广人稀。
东亚和美洲的地区政策是鼓励生育,没有数量限制,但父母生育前必须通过考核,以确保下一代所接的家庭教育水平。但受到农迁城人口教育程度的影响,考核标准较低。
基本内容包括:哺育时如何保证幼儿不会被呛死,妇女权益保护中心的电话号码,打孩子到什么程度违法,到底几岁恋爱算早恋,儿童有没有隐私权,儿童到几岁才能理解诗歌含义。
生育考核带来的后劲,顺便铲除了一部分违法比较明显的矫正中心。
法律工作者也顺带的解释了,哪些机构才有权利进行电疗。
456这种情况,也应该得到一定程度的减刑。
真央冷着脸,掏出份文件,语调凝重,“不知道,少管这种事。”
王朔嗯了一声,接过文件翻看,“你说的对,抱歉。”
真央喝干咖啡,抹抹嘴,“也没什么。法外正义而已......你也懂的,不是么?”
王朔应了一声,注意力在雪絵案的文件上。
在初步掌握了一定程度的力量后,王朔作为华人的侠客情怀曾经发作过一段时间。那一段经历的好坏无法判断,但王朔还是固执的将其视作财富,以及他认同新世界的主要原因。
……
“我有个疑问。”
王朔抬起头,“警员判断須東智夫逃亡的依据是,诊所内只有少量财物,没错吧?”
真央想了想,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缓缓说,
“接到报警是第二天中午,当时警员发现了須東智夫的足迹和長見雪絵的尸首。同时,诊所内的大部分财物都被带走。所以,当时警员做出的判断是,須東智夫杀人后逃亡。”
王朔眉头微皱,“说回来,为什么报道成失踪?杀人逃亡可以启用封锁吧?”
“你这两个问题可以用同一个推论解答——須東智夫就近躲入了亲戚家。”
真央打了个响指,“据调查,須東智夫当初能在这个位置开诊所,与他的一位亲戚有很大关系,这位亲戚就住诊所隔壁。至于封锁,一开始就启用了。”
“任何地方,只要出现須東智夫的信息,天网系统都会立即通报到警务系统。”
王朔明白过来,“但是至今三年都没有消息。显然,现在的須東智夫在监控范围外。加上他和亲戚的亲密关系,便得出了亲戚窝藏須東智夫,甚至将他转移走的推论。”
“报道成失踪只是为了麻痹嫌疑人?”
真央点点头,“大致如此。”
王朔翻着文件,“现场鉴定,发现了須東智夫的血迹,还有拖拽痕迹。怎么解释?”
真央用右手食指指节敲了敲脑袋,眯着眼说,
“推论认为,須東智夫和長見雪絵发生了打斗,痕迹是在过程中产生的。”
王朔沉默了一会,“有没有可能——須東智夫与長見雪絵同归于尽。有人处理了他的尸体?”
真央抱胸沉吟,“只留下了这点痕迹,需要的技术很高。谁有这个动机?”
王朔把文件摊在桌上,
“城阳诊所在長見雪絵的活动范围外,双方不像是巧遇,有没有第三人的可能?”
真央神情奇怪,“下一页就写了,诊所当时宣传植耳打折的旗号,高中生不就喜欢这个?”
植耳,在王朔的印象里等价于前世的打耳洞。
实际上是在头外部镶接电子传感器,简单来说就是有触感和听力的假兽耳。
王朔摇头,“现在不流行这个了。”
“那流行什么?”
“鱼鳃。”
王朔在胸前比划,“在水里挺好用的。”
真央脸都绿了,“什么玩意?”
王朔心道,这话我早他妈想说了。
这个世界什么都好,科技更先进,人体极限更强,社会福利也不错,就是审美上太挑战极限。猫耳鱼鳃都还行,兽娘好歹还是娘,西方那边的furry.......
“总之,我不觉得是巧合。”
王朔想了想说,“破案推理我不专业。但杀污秽种我在行。須東智夫死在了诊所里。”
在客观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王朔并没有隐藏一切。
不完整的真相才是最难识破的谎言。
真央哦了一声,“早说嘛,我明天就派人去查。”
“好的。谢谢。”
王朔把文件递回去,“那我就先走了?”
“一起走吧。”
真央收好包,呵欠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咔咔作响,“要不要坐我的车?”
王朔认真说,“不用,谢谢。我骑摩托车就好。明天上学顺便用。”
真央无谓摊手,“随你。”
两人走出咖啡厅。
真央上车,朝王朔挥挥手,“替我向你姐姐问好。”
随后一声轰鸣,疾驰而去。
王朔应了一声,翻身上摩托。
……
高速路上,前头汽车的尾灯不断闪烁,王朔眯着眼,望向黑乎乎的天空。
今夜是毛月,学名月晕。
乍看,天上只有颗黯淡朦月。
细瞧,月上有圈隐约的蓝绿,中圈是红棕光晕,最外圈的紫色丝缕如飘薄乱丝。
他爷爷说,这叫薄幕,是刮风下雨的前兆。
王朔将车把扭到底,与前车齐头,朝车内打量。
驾驶座坐个憔悴的中年男人,恍惚得随时会昏过去。
见大叔发现了自己,王朔喊,“你尾灯没关,别疲劳驾驶。”随后超车。
过一会,王朔见他关了尾灯,拐弯下了高速公路。
两侧路灯闪烁不停。
冰凉的夜风往他脖上贴来。
只一人的路上,他呢喃。
“三更雨啊,午时风哟。”
“天打雷啊,收衣服咯。”
“老妈喊啊,该吃饭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