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绾更为惊诧,赔什么罪?
那人惭愧道:“先前在公主府的话是在下偏颇了,冒犯了池姑娘,还望见谅。”
池绾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人。对这种迂腐书生,池绾本不欲多理,不过见他满脸羞惭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又觉得没趣,只得干巴巴重复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便招呼琳琅上了马车。
望着镇南侯府的马车离去,男子依然留在原地。
他的同伴见马车都消失在视线里了,他还不走,不由调侃:“你这般感谢她,又做小伏低赔礼道歉,结果人家就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就走了。唉,到底是侯府娇女啊。”
男子瞥了他一眼,“我冒犯了人家,人家却不弃前嫌救了我,不管是道谢还是赔礼道歉,都是应当的,至于池姑娘是否原谅,都是池姑娘的自由。不原谅,我亦可理解。”
同伴闻言气笑了,“我为你说话,你却句句为池绾,真是气煞我也。”
男子知道他开玩笑成分居多,白了他一眼,没有理。
“唉,你说这次贺将军和晋阳王入宫,会掀起怎么样的风波。”同伴抬头遥望皇宫方向,想到那一波刺,客,文人书生心里大多是愤慨,想东秦那些蛮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对贺将军动手,何等嚣张。
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多,“若没有猜错,两国必有一战,但这不是好事。受苦的都是百姓。”
同伴愕然,不由提高了声气,“刘兄,我没听错吧,咱们的将军在京城地界被人刺,杀,何等的耻辱,就算是陛下直接下令打去东秦也分属应当啊,你居然这么说。”
男子转头看他,目光深沉,嘴角却挑起一丝笑意,“咱们寒窗苦读多年,都盼着进官场有一番作为,就算两国交战,咱们也不会逊于悍不畏死的武将,对不对?”
同伴理所当然的点头,“那当然。”
“可是你死过吗?或者说,你遇到过生死威胁吗?”男子冷然问道。
同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家世良好出身,家里看重,自发蒙起就读书,人生路上遇到的最大的困难都是与学习有关,至于生死一瞬,那肯定是没有的。
“可是我刚才遇到了,那支箭冲我射来时,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我脑海里的圣贤书都无法告诉我该如何应对。在我知道自己会死时,第一反应是害怕。”男子淡淡道,心里觉得真奇怪,自述自己怕死,居然也不觉得丢人。
“如果打仗,最苦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种田为生的百姓都不懂什么大道理,没读过什么书,你觉得他们遇到死亡的威胁,会害怕,还是会悍不畏死?”男子继续问他。
同伴被问得无法回答。
而在皇宫里,顾旻在昭帝提出想要兴兵之后,也提出了如此疑问:“陛下,若是动兵,东秦和西梁交界的丹阳城百姓该如何处理呢?”
昭帝眉头深锁,丹阳城的百姓比较复杂,既有西梁人,也有东秦人,平素的管理就够复杂了,若是两国交战,那些人是第一个遭殃。
“都不说旁的,若是东秦人丧心病狂,抓了西梁百姓在阵前挡箭,咱们的将士是打还是退?”顾旻又抛出一个问题,“东秦骑兵素来凶悍,以他们的速度,咱们都来不及转移百姓。更何况,那边的百姓并不如京城百姓听话,并不是官府让他们搬走就能搬的。”
贺威闻言冷笑一声,“晋阳王也是上过战场的,当知战场之上不能太有仁慈之心,凡是战争,都会有牺牲,便是牺牲那些百姓又如何,待得胜归来,为这些人立个功勋碑就是了。”
若是以前顾旻还会愤怒,但是他对贺威知之甚深,这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胜利可以牺牲别人的将领,格局比起成妱不知道小到哪里去了。所以连愤怒都懒得有,淡淡道:“既如此,贺将军可以在明日朝会提一提这个建议,看文武大臣是否同意。”
“用兵打仗本将自有本将的道理,那些只知道在朝会上纸上谈兵的大臣懂什么。”贺威觉得被冒犯了,声音愈加沉冷。
贺威只顾着盯着顾旻,没有注意到坐在上首的帝王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那些只会在朝会上纸上谈兵的大臣不懂,岂非也是影射他这个高坐王座的帝王不懂?
顾旻倒是很清楚昭帝的心理,所以也不与贺威争吵。
他越是显得被贺威打压,昭帝心里就越不满。
“行了,阿旻是王爵,贺将军说话还是应当注意分寸。”昭帝淡淡瞥了贺威一眼。
贺威觉得被梗了一下,有心辩驳,但若是辩驳,岂非是顶撞陛下?贺威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如今陛下掌权之心愈浓,不宜硬来,只得将不服气咽下去,憋着应了句是。
昭帝知道过犹不及,便放缓了语气,“这事需要慎重,先不提了。贺将军遇刺,幸好没有出事,今天就留在宫里用膳,权当压惊了。”
留臣子用膳是脸面,贺威知道这是陛下说了句重话就给他个甜枣,但是仍然立刻应了下来。
“阿旻,你呢?”昭帝又问了顾旻一声。
“陛下留贺将军吃饭,想来还有事相商,臣在这里多耽误。”顾旻婉拒了,他压根就不想和贺威一起吃饭。
但在贺威看来,这是陛下重他轻顾旻的铁证,于是贺威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内容便轻松了许多,昭帝之前就细细问了在公主府的细节,现在想起顾旻说有位姑娘射,箭为贺威挡了一击,颇有兴趣追问道:“那是哪家姑娘,如此厉害,难道是将门虎女?”
贺威不由嗤笑一声,“陛下说笑了,那怕是远远说不上将门虎女。不过此人陛下应该也听过,就是镇南侯的嫡女,池绾。”
前段日子还赏了人家东珠,惹得舞阳长公主生了好大气来着。
昭帝闻言怔了一下,竟然是池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