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小伙子冲他友善地笑着,还招呼他坐,却明显把他当成了外人,或者当成一个来短暂歇脚的亲戚。他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畏怯得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门上响起敲门声。正在自己房间里上网的小伙子出来开门。小军抬头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比爸爸老得多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花白的头发,满额的皱纹,发福的大肚子,却是西装革履,手指上有一只金灿灿的大板戒。
我的天,妈妈怎么会跟这样一个老男人走的呢?他压根也没想到,拐走妈妈的男人,竟然是这副样子,长得根本不如爸爸,只是比爸爸有钱罢了。
拐走妈妈的男人走到客厅边,愣愣地打量着他。小军想起刚才妈妈的教诲,想叫他一声叔叔。可是,他被这个有钱的老男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好象自己是个闯入别人家里行窃而被当场抓住的小偷,惶惶地不敢抬起头来。
拐走妈妈的男人还好,把手里的熟食盒子放在餐厅的吃饭桌上,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笑着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黄小军。”他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嗫嚅着说。
“哦,你是自己找过来的?”小军点点头。拐走妈妈的男人说,“不错,一摸就摸到了。这个地址,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小军又点点头。
拐走妈妈的男人有些严肃地问:“你爸爸,知道你来吗?”
小军心里一沉,摇着头轻声说:“妈妈,不让我告诉他。”
拐走妈妈的男人哦了一声,夸张地笑着说:“不要太拘束,啊,妈妈的家里,就是你自己的家里,对不对?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随便一点。”然后站起来,冲厨房里喊,“弄弄吃饭吧,小芹她妈,饭菜做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你收拾一下,吃饭吧。”妈妈在厨房里应答。拐走妈妈的男人就去餐厅收拾,一会儿,喊出儿子欢忠,女儿小芹,然后再喊他:“来,小军,坐这边,吃饭了。”
小军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象童养媳一样,偷乜着他们的脸色,不敢伸出右手去拿筷子。小伙子拿来两瓶啤酒,打开,要给他酙:“你也喝一点吧?”
小军连忙用左手挡住碗口,客气地说:“我不喝酒的。”“那喝点饮料吧。”小伙子对小姑娘说:“给他倒点饮料。”
小姑娘将雪碧瓶递过来,小军还是用左手去接,然后用左手倒了半杯雪碧。他始终将右手藏在裤子袋里,不敢拿出来。
桌子上三个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但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秘密。
大家开始喝酒吃菜。小军却只喝了半口饮料,不动筷子。拐走妈妈的男人说:“小军,吃菜,别客气。”他低着头不动。小伙子也说:“来,小军,吃这南京盐水鸭。”
他还是垂着头不动。拐走妈妈的男人给他空碗里搛了一块盐水鸭:“这个孩子,吃呀,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谨,啊?”
小军依然不动筷子。桌上三个人都面面相觑。
这时,妈妈忙好了,脱了饭褡坐到女儿的凳上,看着他说:“小军,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刚才,你叫没叫人啊?”
其它三个人都瞧着他,不吱声。
妈妈说:“妈妈跟你说过了,这是叔叔,来,叫一声。”他这才抬起头叫:“叔叔。”叔叔咧嘴笑了:“到底是自己的妈妈,啊?不要拘束,不要拘束。”
妈妈又说:“这是你,欢忠哥,也叫一声。”他又叫:“欢忠哥。”欢忠哥客气地说:“吃菜,吃菜。”妈妈转脸看着女儿:“这是小芹妹。小芹,以后你要叫他小军哥,听见了吗?”小芹有些不耐烦地说:“听见了,快吃饭。”
可小军还是坐在那里不动筷。叔叔看着妈妈说:“你跟他说什么了?他这么拘谨。”
妈妈的脸阴沉下来,叹息一声说:“唉,不是拘谨,是害怕。”
“害怕什么?”叔叔他们都奇怪地看着他。
妈妈说:“他的右手食指,被他狠心的爸,砍了半节。”
“啊?”叔叔他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
小军的脸涨得通红,头垂得越发低了。
妈妈说:“小军,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害怕了,啊,快抬起头来,吃饭。”
在妈妈的再三催促下,他才伸出右手,用拇指和中指夹起筷子,有些不灵活地搛菜吃起来。
叔叔他们都看呆了。妈妈看着他翘着的半根断指,和不太灵活的搛筷动作,眼睛一红,两行眼泪象两条虫子,从脸上爬下来。
“妈妈,你怎么啦?”女儿懂事地到厨房里,拿了一块毛巾给妈妈,“已经断了,你伤心落泪,就能接上啦?”
于是,一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大家都乌着脸,只顾吃菜,谁也不说话。眼睛却转来转去,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也许是为了表达内疚之情,续上断裂的母爱吧,第二天上午,妈妈开车带着小军来到南京新街口商场,拉着他的手看来看去,给他里里外外买了几套衣服。
妈妈出手异常大方,给他买了两套内衣,一套牛仔装,还要给他买羊毛衫。小军觉得不好意思,也怕欢忠哥小芹妹看了有想法,拉着妈妈的衣襟要走:“妈妈,不要买了,我有。”
妈妈说:“你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不买,穿什么?”坚持给他买全了,才走出商场。
大包小包拎在手里,小军心里热乎乎的,先前郁积在心头的对妈妈的怨恨,都被这股暖流冲走了。他真想扑进妈妈的怀里,由衷地说一声:“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妈妈也显得特别高兴,带着他看新街口一带繁华的街景,还边看边给他介绍一些新鲜的景物,然后好象不经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