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说:爸爸,莉莉对不住你了。等莉莉在外面混出了点名堂,再来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这天下午,苏小玉带着女儿与洪新晖走出这个小村庄时,心里有些感慨。从朱晓明第一次把她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脚下这条带子一样的水泥路一直是那个样子,毕直,平坦,可她走过的人生道路却是那样的艰苦曲折。这段艰苦曲折的人生道路,把她从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少妇。
抱着玲玲出去找她父亲时,玲玲还只有三岁,现在却已经九岁了。你看她,说到要去找亲生父亲,她不象当初那样浑然不懂,只晓得要妈妈抱,而是脸露喜色,脚步轻快,眼睛里充满期待。可这六年中,我们不知找了他多少回,走的路比怨恨的情丝还要长,却一次也没能见上他。他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们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怕老婆吗?
苏小玉的心情很是复杂,今天见到他,他是个什么样子?又会怎么表现呢?她真想问问新晖,可话在喉咙口跳来跳去,最后还是没敢说出来。今天,她与朱晓明见面的情景和反映,新晖一定会很在意很敏感的,必须格外小心才是。
洪新晖的路头比她熟悉,她只管跟着他走。没想到在一个站头上下来后,新晖让她走上了一辆双层车。买票时,新晖问售票员:“到罗店,哪里下来换车?”售票员说:“龙潭。”
苏小玉心里格登一跳:龙潭?好熟悉的名字啊。是不是就是苑景宾馆前面的那个站头?对呀,上次去找他时,不也是在龙潭下的车吗?她有些紧张地坐在新晖一凳上,看着窗外的街景,紧闭嘴巴,不敢轻易出声。
怎么这么巧啊?又要经过那个制造孽债改变我命运的宾馆!千万不能让新晖知道,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前排位置上的女儿,玲玲那时还小,不会有什么记忆的。
909路双层车一摇一摇地开了很长时间,才拐上沪太路。在龙潭站停下后,苏小玉领玲玲跟着洪新晖走下车。
她回头一望,苑景宾馆就矗立在眼前,心不觉一紧。她呆呆地看着它,忽然觉得它摇晃了起来,仿佛正朝自己的身上倒下来。
玲玲也愣愣地看着这个宾馆,眉头微皱,好象在想着什么。苏小玉连忙去拉她,她却伸出小手指指宾馆说:“妈妈,你看。”
苏小玉心虚地别过头说:“看什么看?别烦。”
不明所以的洪新晖朝玲玲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宾馆,好奇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玲玲看看妈妈,欲言又止。苏小玉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有记性,赶紧朝女儿使眼色,然后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说:“车子怎么还没来啊?”
眼角却还是偷乜着那幢酱色的宾馆大楼,心里想,要是换了今天,我就不会上朱晓明这种人的当了,那我的人生道路就会是另一种样子。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决定的,也常常会因为一个刹那间的错误决定而改变。要是当初在见到朱晓明时,你能幡然醒悟,及时止步,不存虚荣和侥幸的心理,就不会有以后的磨难和现在的寻找了。
一辆963路车开过来。洪新晖带她们走上去,站在里面,一路无话。到了罗店,洪新晖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拿出那张纸对司机说:“到xx村陆家宅七号。”
出租车往东开去。司机也不太熟悉农村的道路和住宅,开开问问,拐来弯去,不知打了多少个弯,才问到了陆家宅。
还没钻出出租车,苏小玉的心就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啊?不是集镇,也不是小区,怎么是乡下?钻出出租车,苏小玉站在那条水泥路边,更加惊讶了。这是他租的房子,还是什么亲戚家里啊?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的农村跟松江有些不同,老百姓的房子方方正正的,古板,灰色,千篇一律,跟江苏一带相仿,而松江的民房则跟浙江相近,形式活泼,颜色鲜艳,有些洋派。附近的田野里,一个个白亮亮的塑料棚,象波浪一样起伏,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七号是哪一家?”洪新晖走进那片住宅群去问。问到了,回头向她们招招手。苏小玉这才领着女儿往里走去,心在嗓子口扑嗵扑嗵直跳:这个人,不要吓我哦,他干吗不回自己的老家,而要住在这里呢?难道又成了家?
这是一个小院子,院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陆家宅7号。旁边的人家都是楼房,这家人家却只有一排七路头平房,两侧搭着六间厕所一样的小耳房。有个老太在场院上神态安祥地晒着太阳,见他们进去,眯眼看着他们。
洪新晖走上前去问:“请问,朱晓明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们问谁?”老太有些耳聋,“是不是做咸菜生意的?”
洪新晖朝苏小玉看看,苏小玉上前说:“姓朱,个子高高的。”
“哦,老朱啊,他住那一间。”老太朝东向耳房的最北边一间指了指。
苏小玉颤着声音问:“这是他,租的房子?”
“嗯。”老太点点头,“租了两个多月了。”
“他,做什么呢?”苏小玉简直不敢再问下去了。
老太打量着他们说:“你们是他什么人啊?平时,他没有多少声音,也不大看得到他人影,早出晚归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苏小玉走过去看那间房子。房子很小,门窗都关着,旧木门上挂着一把小锁。她从窗子往里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枕头床单都是新的。床前有一张小方桌,一张小方凳。墙脚边放着一些纸盒塑料袋之类的小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间房子多少钱?”她走回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