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轻微的风,有些凉,拂过冰刃的耳畔,带来了那姑娘正在忙着做什么的窸窸窣窣声。
冰刃微微拧眉,轻轻挑开眼睑,朝那姑娘所在的地方稍稍转头。
空中有明月,小灯里透出火光,即便只是稍稍侧目,冰刃已能清楚地瞧见那姑娘在做什么。
她在……擦拭她的双脚?
还在前边冰刃遇到这姑娘的那个小镇时,姑娘赤着一只脚,一只脚上则是还穿着一只脏兮兮的绣鞋的,然现下,她似乎连那仅剩的一只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借着月华与灯火,冰刃瞧见了她两只脚的脚底都淌着血,甚至还能瞧见她的脚底有好几处地方都缺了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皮肉,正有血从那伤口里沁出来,两只脚底血渍斑斑,不难看出这是她方才一路跑步追上他而造成的结果,而她那唯一的绣鞋,许是在追赶他的途中掉落了,然她急着追赶他而没有来得及去捡。
那她就这么赤着双脚踩着满地的碎石荒草追了他一路?
姑娘此刻正将一只水囊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倒到一张棉帕子上,将棉帕子浸湿后用它轻轻擦着自己满是伤的脚底,一不小心擦到那被碎石勾破或扎破而缺了皮肉的伤口时,只见她拧起眉心的同时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看得出她很疼,可就算再疼,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皱眉咬唇将自己满是血污的脚底清理干净。
她清理的动作有些急,就算再疼她也没有放缓动作,大致将脚底的血污擦净后,只见她又从她身旁的那只包袱里翻找着什么,似乎没找到,因为她的眉心拧得更紧了,末了只见她从包袱里扯出了一件棉布衣裳,想也不想便将其撕裂成了两半。
冰刃就在这布帛被撕裂而发出的刺啦声中完全睁开了眼,面对着那弱鸡姑娘坐起了身,曲起了左腿,将手肘搁在了左膝上,右手则是随意地打在右腿上,紧盯着那姑娘。
姑娘瞧见冰刃坐起了身,忙将咬在齿间撕开到半的棉布衣裳拿下,连忙站起身向冰刃躬身道歉道:“十分抱歉打扰了大侠,小女子这就往后退一点,不会再打扰到大侠的。”
姑娘说着,深深弓起脚背,一手抓着撕到半的衣裳,一手拿着那盏八角小灯,边往后退边道:“这个,小女子算着时间的,还没有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个灯,小女子还能再用一会儿,一会儿之后小女子一定把灯挂到马鞍上,大侠放心。”
姑娘边说话边观察着冰刃的神色,见着冰刃没理会她,只是盯着她的脚看,她连忙又解释道:“小女子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双鞋,在遇到大侠前丢了一只,方才在追大侠的时候连另一只也掉了,小女子正准备用衣裳将自己的脚裹一裹,这样好走路一些。”
“大侠放心,待会要是有经过小镇,小女子会买上鞋子来穿的,不会给大侠丢人的,小女子带有银两的,也不会让大侠为小女子破费的。”
姑娘解释了一连串,好像怕冰刃会不相信她而把她丢下似的,可明明他方才就已经“丢”过她了。
她的语气及面色,除了有些急切之外,丝毫没有表现出疼痛,可明明她的双脚满是伤,这样满脚的伤,便是连男人都难忍,更何况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既然觉得疼,又为何还是一副“我没事,我不在乎”的模样?
冰刃觉得他不能理解这个脑子好像不大正常的姑娘的想法,他也不想去理解,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冰刃盯着姑娘的脚,听着她的解释,想着这姑娘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该不会是装了屎吧?
他没有应那姑娘的话,然他这样的沉默看在那姑娘眼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紧着就听到那姑娘用一副很是豁达的语气道:“书上说,江湖上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所以大侠放心,大侠虽然看了小女子的双脚,但是小女子不会让大侠给小女子负责的!”
“……”冰刃眼皮猛地跳了跳,终于抬了眼眸,不再是盯着那弱鸡姑娘血斑斑的双脚,而是瞪眼看她的眼睛,习惯性地抬起握着剑的手。
那弱鸡姑娘一见冰刃抬起握剑的手,忙又道:“大侠大侠,别激动!小女子真的不会让大侠为小女子负责的!小女子这就把脚包上,大侠别杀人灭口!”
“……”
就在那弱鸡姑娘忙着解释时,突然有东西砸到了她脑门上,砸得她脑门生疼,抬手捂着自己脑门的同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已经掉落在地的那砸到她脑门的东西,是一只小小的细颈白瓷瓶,正在她脚尖前的地上转着圈儿。
这是……?
“你到底那只眼睛看见老子想杀你了?你怎么就能那么烦!?赶紧擦擦擦你那双屎脚!”啊啊啊啊,这只弱鸡好玩蛋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弱鸡啊!简直比猪雪那头猪还要让他无法忍受!
“大侠这个是给小女子的药吗?”弱鸡姑娘拿起了地上的那只细颈小瓷瓶,眨了眨眼,笑了,十分开心,“谢谢大侠!”
姑娘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感动地补充了一句,“大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定当铭记于心!来日定当以命相报!”
“……你脑子里没装屎吧?一瓶药就让你以命相报了!?”这姑娘,脑子真的没问题吧!?
“老子说老子给你的是毒药呢?把你的双脚给整残废了,让你跟也跟不上老子。”
“书上好像都是这么写的啊。”姑娘在笑,满眼真诚的感动,一点都不相信冰刃说的话,“大侠是好人,给小女子的一定不会是毒药的,小女子相信大侠的。”
“真是烦死个人了!老子不是好人,老子说了老子是杀手!”要是能一剑捅死她,他倒还真想一剑把她捅死算了,可她偏偏是个女人,还是个弱鸡女人,他冰刃虽没什么良心和名声可言,但对付女人,他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