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贞,还是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张汉杰到均王府时,他正在吃晚饭,桌子上是各式菜肴,红酒白酒。还一只手搂一个姑娘,哼着小调,让人喂酒喂菜。张汉杰头一伸,就不肯进去,找到小张氏:“妹妹,都什么时候了,妹夫还这样花天酒地。”
小张氏一笑:“张贞娘耳目遍天下,他是出了名的深宫里孩子,必须还跟原来一样呀。”
张汉杰懂了:“原来如此,真真假假,过去我还就看错了他,也一肚子城府。不过现在恐怕没时间伪装,咱们真要有血光之灾,必须开始行动了。”
“出了什么事?”
张汉杰就把一天发生的事说了:“如果不是这个道姑传信,龙骧军就在今天夜里,可能会被全部剿灭。窝藏叛军,是蓄意谋反,罪在不赦,朱友珪明天就有了讨伐王爷的理由。”
小张氏拍拍手,就有一个侍女去了餐厅,一会儿朱友贞就进来。这时候的他,全然没有一副花花公子模样:“二舅哥,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兵贵神速,咱们今天夜里就出手。”
小张氏问:“你想怎么做?”
“我有一个空城计,二舅哥依旧和过去一样,看守住每一个庄院,不许人进,让他们继续在这里慢慢查。本人今天夜里就去洛阳,大舅哥张汉鼎带领龙骧军随后,夜行晓宿,埋伏在洛阳郊外等我的号令。均王府牙兵一个不动,照常出操练武,大街小巷游玩,以麻痹和牵制霍彦威杜宴球。”
张汉杰拍着手:“好一个空城计,瞒天过海,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到打下皇城,杀了小朱三,他们恐怕还没查完呢。”
小张氏问:“府兵与龙虎军控鹤军数量差不多,虽然是偷袭,打起来恐怕也势均力敌。一旦僵持,小朱三号召周边郡府勤王,咱们没有援兵,不一定能取胜?”
朱友贞一笑:“不,我的主力军就在洛阳城里呢。”
张汉杰问:“王爷说的是袁象先吗?你这么长时间也没与他联络沟通,毫无把握地潜身虎穴依他成事,太冒险了。”
朱友贞很自信地:“你们没有我了解我这个表哥,他对父皇的忠诚是死心塌地,生死不渝的。何况还有一个万安大长公主,我的姑妈在,岂能容得朱友珪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之前能联络吗,朱友珪夫妻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在盯着他呢。”
小张氏同意:“是的,这倒使我想起一个典故,春秋时郑国的国相祭仲,如何杀了自己的女婿雍纠。哪怕就是袁象先不同意,他的妈妈也不会饶他,你去了以后,直接就住到姑妈家里。”
张汉杰又想到一件事:“朱友珪派来传旨的人是御马监李九,那么,这个道姑传递的信息,会不会来源于他?”
朱友贞思考着:“要是这样,这个李九为什么会帮我,难道设的一个圈套?”
张汉杰否认:“不,从霍彦威兵探的口供已经证实,不管是李九还是这个道姑,情报是真实的。这个女人我似曾相识,等等,让我想一下。”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突然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我认得她,她叫张媛,是上源观的一名监院。这女人过去在洛阳的上清观出家,但实际上就是先皇的一个妃子,人生恩怨皆有缘,想来她的举动应该不是帮助小朱三。”
朱友贞说:“如此就符合情理了,她想为父皇报仇,李九或者就是帮她的忙。”
确定了行动计划,两个人准备离开。小张氏补充着:“你不要坐自己的马车,就坐二哥的,让大哥派一队人马护送。”
朱友贞说:“听你的。”
到张汉杰的庄院,张汉鼎也来了。朱友贞吩咐:“把钱六子还有各军的将领,都叫到这里来。”
张汉鼎去叫人,他这时招见霍彦威的那个兵探,态度诚恳地:“小兄弟,当兵吃粮,无所谓对谁忠诚。如果想跟本王,以后让你掌管一个郡,荣华富贵一辈子。”
短短时间,这个兵探经历了生死两重天。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未来皇帝,他当然求之不得:“王爷,小人听你的。”
“知道接下来怎么说话吗?”
“知道。”
他听懂了懂朱友贞的意思,钱六子等人来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真实可信:“各位长官,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霍彦威,左耀武军指挥使杜晏求,奉皇帝旨意派我来侦探你们这些叛军。现在已经知道你们就在这里,两军正在集中准备进剿,无论长官还是兵士,一个活口不留,全部就地杀死,诛灭九族。如果谁不相信,现在就去都指挥使衙探看,是不是人马已经集结待命了。”
这番话让钱六子以及众将校,听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大家跪在朱友贞面前:“均王爷,救救我们吧。”
“王爷,咱们不如反了,杀上京城,宰了那个弑君贼。”
“就是,不杀了他,我们自己没命,全家也没命。”
朱友贞认为火候已到,为了鼓舞刺激人心,他加大了法码:“我就是来救你们的呀,当然,也会给你们好处。朱友珪这个乱臣贼子,杀父篡位之后,抢掠了许多财宝。本王爷同意,你们在攻下洛阳,灭了伪皇帝以后,可以大略三天。”
“万岁,万岁!”
将校们都欢呼起来。
他这就去了洛阳。
快黎明时到了袁象先家里,姑侄俩见面抱头大哭一场。万安大长公主忍着眼泪,问:“侄子,你怎么来了?”
朱友贞哭着说:“姑妈,你忘记了父皇是怎么死的?”
大长公主愤恨地:“我怎么会忘了,就怕你们一个个安享富贵,不知道杀父之仇。”
“侄儿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知道大表哥是怎么想的?”
“哼,他比你更想报仇,已用计调开了逆臣韩勍,一直在等待机会。就是不知道你们几个做儿子的,有没有人敢站出来为父报仇,今天终于等到了。侄子呀,杀了那个婊子养的,姑妈我死也瞑目!”
朱友贞放心了,他为自己的判断感到高兴,安心潜伏在袁象先的府中,等待张汉鼎领军到来。
也就在这一天傍晚,李九回到了洛阳,先向冯廷谔交了差,然后回御马监。
安童迫不及待问:“信息传递给张媛了吗?”
他回答:“是的,看样子张媛已经做到了,张汉鼎正带着龙骧军悄悄地向洛阳进发。我在东门外沿途布了许多暗哨,他们行进到哪里,就会第一个知道,晓得怎么配合。”
“朱友珪这个刽子手,应该到了他的末日。”
安童禁不住兴奋,说着两手抓住李九:“阿九,今天又要为李唐家复了一个仇,真是太激动了。只是心有不甘,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也该斩尽杀绝朱梁家才好。”
李九抱着她:“快了,快了,死一个少一个。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趁机夺取传国玉玺。”
“你想怎么夺取?”
“我想趁他们双方相互交战时,乱中取胜,到乾元宫强取。”
安童不同意:“这不是一个好办法,藏宝柜锁铤太粗,需要五十斤以上的大铁锤砸,何况是四把锁。尽管你有二三十个人,但人再多也使不上劲,砸它需要一定时间,动静大,容易暴露。”
“其它没有好办法呀。”
“师姑一直反对铤而走险,不打无把握之仗。”
“知道了,我先做好准备,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这是朱友贞开始行动的第一天,张汉鼎带领的龙骧军是前一夜里出发的,因为白天需要掩藏,不能行走,此刻还没有赶到,所以必须等待。袁象先听了朱友贞介绍,相信这支奇袭队伍一定会成功,他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他要干什么呢?
韩勍以西面行营招讨使赴河中作战,左龙虎军都指挥使的职务还兼着,朱友珪没有交给他,而是暂由冯廷谔代管。尽管冯廷谔不会带兵,但韩勍手下的两个副都统久经沙场,有打仗经验,被留在了洛阳帮助冯廷谔带兵。朱友珪最担心的人是东京的朱友贞,他就让这两个副都统守洛阳东门,现在张汉鼎来偷袭,东门是必经之地,袁象先要把这支部队调走。
他见朱友珪,找了这样一个理由:“皇上,怀州的龙骧军虽然被打散了,但他们会不会被友贞收罗去?一样是表兄弟,你得位名正言顺,天下已经大定,我不希望再生周折,兄弟相残。想把自己统领的右龙虎军,虽然人数不多,加强到东门去防守。”
话说得很诚恳,朱友珪不得不相信。正要答应,想起张氏的警告,还是委婉的拒绝了:“东门有韩统领的左龙虎军,北门是李都监的御林军,你的右龙虎军还是负责南门和西门吧。”
袁象先有备而来,当然不能放弃:“也好。不过,我担心这些兵油子养尊处优惯了,久不上战场,不能临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不是养出来的,是练出来的,不能让他们闲着,必须拉出去训练。”
他有意回避张氏,单独和朱友珪说,怕张氏多疑而阻止。果然,这个提议朱友珪认为有道理,只是心里还犹豫着:“拉出去,拉到哪里?”
“练兵都是真刀真枪,城里没场地,动静大了又惊着老百姓,所谓拉出去,就是在东门外郊区。左右龙虎军轮班,既不可脱岗,又不可离城太远,以防不测。”
这个建议,朱友珪找不出一点破绽,就高兴的答应了:“好主意,磨刀不误砍柴工,表哥你去安排吧。”
袁象先又假意推让:“左军是大冯监管的,还让他负责吧?”
朱友珪实事求是地:“他做一个兵还行,带兵不行。”
有了圣旨,袁象先目的就达到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所谓两军轮班训练,他把由两个副都统率领的左龙虎军,在张汉鼎进城的这个时间调离东门,由自己负责的右龙虎军守门。为使左军一空,以人自为战名义,军营只留下几个煮饭的。
朱友珪同意了袁象先,不是考虑龙虎军需要训练,而是认为他的话推心置腹,不好拒绝。回宫以后,想起张氏的教诲,还是告诉了她。张氏当然不相信袁象先:“暗探一直没有回音,霍彦威也没信息来,他为什么要在这时练兵,难道与东京联系上了?”
朱友珪疑惑不定地:“刚刚东京出现龙骧军的影子,他这里就训练部队,会不会是一种巧合?”
张氏回答:“天下事,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这样安排你看好不好?韩勍去了河中后,康怀贞也随后跟进,两人对朱友谦形成夹击,这家伙吓得又表示不反。这种情况下,咱们得稳着他,暂时不易动他,我准备让康怀贞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退守陕州,继续监视他,让韩勍回朝。”
张氏虽然有智,但军事战略,排兵布阵,这些军国大事还是欠缺。她左右为难地:“韩勍回来当然好,不过朱友谦是一个首鼠两端的人,没有利剑压着可是说反就反的。”
朱友珪换了一种方案:“那就让韩勍移防怀州,一来靠近洛阳,以便勤王,二来监督康怀贞,朱友谦。”
张氏同意:“六百里加急,韩勍今天就到怀州,哪怕只有三天时间的路程,京城就没人敢乱。”
朱友珪补充着:“我只给袁象先三天训练时间,这三天,霍彦威应该剿灭了东京的龙骧军。控鹤军同时戒严,冯廷谔时刻保持与左龙虎军两副都统的联络,以确保京城安全。”
不能不说,夫妻俩的部署还是很到位的,基本上做到了既主动进攻,又严密防守。敌人想到做到的,自己也都想到做到,且每一步都高人一着。
但,他们赶不上这个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