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招娣要利用赵殷衡的势力,送小王子李祐到凤翔。
她开始就想好向御马监要车,那样就能要到李九,或者由李九派人。现在朱友珪主动送人情给赵殷衡,冯廷谔又推荐李九,正中下怀,这一趟官差就名正言顺了。
李九很快到来。
她假装认不得,站起身来施礼:“无量天尊,小道觉难请居士安。”
冯廷谔摆着手:“你不要跟他客气,叫李九就行。九哥,两位大人派了你的差,到华州去接一个人。”
李九也假装认不得乔招娣,客气地还礼:“女真安好!大人的差事,卑职保证完成,我回去准备一下。”
听说去华州接人,李九就明白了乔招娣的意思,是为送走小王子。考虑到此刻已到午饭时间,光天化日下不便去药园屋接人,他想拖延时间。走着还装轻松,回头对冯廷谔:“冯大爷,几天见不着,你那些新进的马该打掌了。”
冯廷谔说:“不是忙吗,等你回来再说吧。”
赵殷衡不在意乔招娣什么时间去接人,朱友珪却担心夜长梦多,不愿意拖延时间。就制止李九:“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事务紧迫,现在就出发吧。”
已经确认了由李九送自己,乔招娣立即考虑的也是时间,现在这个时间肯定不行。夜晚也不好,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容易招人怀疑。只有早上走,所谓早上,可迟可早,时间可以自由掌握。但她此刻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被慧通派遣到上清观看屋子的慧珏和觉灵,两个都是静慈的人,小王子三次解救,两次功败垂成,一直知道是哑道婆监视的。
那么,会不会也有这两个人呢?
背后的眼睛是可怕的,保险起见,不仅要按照自己的时间走,还得把这两个人关起来。其他人这时在说什么没时间听,紧急中想好了主意,对着李九背影神神叨叨地:“这位居士,别动!你,是从御马监而来?”
李九就站着不动,恭敬地回答:“是,卑职御马司都监。”
“御马监在皇宫东北,按先天八卦,今天震位有煞气,兆示居士你出行不吉。”
李九是经历过两次失败的,也知道自己的紧邻住着静慈两个心腹,马上明白过来。配合着她的话:“女真人好个望气术,我说自己今天怎么毛骨悚然的?早起隔壁一声一声的哭,听得人恐怖,上清观墙头上,每天晚上跑狐狸。”
赵殷衡问:“什么人哪,说得叫我好害怕。”
朱友珪也相信了:“不知道啊,过去是瞎老道看守观宇,现在一柱观听说慧通当家,一定是她把什么人囚在那里。”
“怪不得哭哭啼啼的,晦气!招娣,你能破解赵家的晦气,一定也破破那里的歪风邪气,这样才不耽误行程。”
乔招娣目的达到,就开始布局:“本道有两帖灵符,着人在上清观前后门张贴,一宿二日人畜不要进出。明日晨时之后煞气可镇,李居士可保无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话里大约说出了出发时间。
冯廷谔听懂了这个时间:“来,来,你把符给我,我叫几个兄弟去把守着。保证这一夜大鬼小鬼进不来,也出不去。”
乔招娣合掌致礼:“无量天尊!”望了赵殷衡一眼,起身告辞。外面人报:“大人,积善宫的人带到了。”
李九走时对冯廷谔:“冯哥,得借你的腰牌用一用。”
冯廷谔豪爽地:“拿去,拿去。”
乔招娣看阿虔和阿秋被人带进来,而不是吉庆宫的人,知道赵殷衡目的是想整蒋玄晖,更加坚定了此行的正确。迎着二人,礼节性地行了一个举手礼,想告诉阿虔让她放心,故意大声地:“李居士,华州这条路好走不好走啊,不要再碰上打仗。”
李九拿着腰牌,不屑地:“女真人放心,天下快被梁王征服,连西京都在手中,没什么可怕的。”
阿虔会心一笑,也学着她的手势还礼。
阿秋依然是那个性格,不会给这些小人物还礼,顾自朝前走去。因为她走在前面,先进了枢密院,赵殷衡考虑按规矩一个一个审,不给人串供:“把后面那一个,给我带到侧厅去候着。”
这样,阿虔就被带到一边。
赵殷衡开门见山:“你叫阿秋吧,认得蒋玄晖这个人吗?”
蒋玄晖被抓已经满城皆知,阿秋当然知道,也知道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不是好事,又不愿意出卖对方。就回避:“记不得!积善宫来来往往许多朝官,我一个做宫女的,不和他们打交道。”
蒋玄晖经常在中宫喝酒,阿虔和她都是侍酒的人,现在竟然说不记得。对这个女人的高傲和自作聪明,赵殷衡开始生气:“哦,你不认得,你不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吗?”
“是啊,还有阿虔。”
“那么,太后接触的人当中,有没有叫做枢密使的?”
阿秋脱口而出:“有。”
“对了,那人就叫蒋玄晖。”
小人自有小人的智慧,赵殷衡之所以从一个无业游民,一步步找主子,换主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他头脑多智。知道现在的朱全忠想要什么,主子想要的,也就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从这两个宫女身上找突破口。
他一句话就把阿秋逼住了。
阿秋知道不好,为了保全自己,急忙说:“是吗?不过,他们两个说话,我都不在身边。”
所谓“他们”,就是指蒋玄晖和太后,这句话属于不打自招。赵殷衡压在气恼,继续耐心地:“那你说说,他们两个说话,你到哪里去了?”
知道被对方绕进来,已经躲避不开这个话题,阿秋只有回答:“我和阿虔都退出去了,他们说什么,我们听不到。”
狡猾的她,为了嫁祸于人,立即改口:“阿虔能听到,太后会让她送茶倒水,你问她去吧,不关我事。”
“关不关你事,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来呀,把这个家伙先关起来,带下一个。”
阿秋这才开始害怕,哭闹着:“凭什么关我,我可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请过旨了吗?”
没有人理睬她,她被扭走了。
阿虔进来,赵殷衡怕她和阿秋一样不肯实说,实施审讯技巧,套话:“阿秋姑娘说,蒋枢密使去中宫和太后议事,都是你在旁边伺候的,是吗?”
阿虔干干脆脆:“是呀。”
“他们议的是什么,你能不能说一说?”
阿虔是一个忠诚于李唐家的女子,经过九曲池惨案,认清了朱全忠的本性,要对皇族斩尽杀绝。她比阿秋有眼光,知道何太后依靠蒋玄晖,纯粹是画饼充饥,自欺欺人。想报仇又没有能力,现在蒋玄晖落网,决定帮慧明一把,尽早除掉这个人。她在慧明面前说过主动出击,就是准备向赵殷衡检举蒋玄晖,哪怕把自己牵扯进来,鱼死网破。现在机会来了,必须利用好。
她假装入套,表明一副推卸责任的模样:“这个阿秋,蒋大人经常在她的房间,两个人说话到天亮,她知道的比我多。就说那一次蒋大人对太后说,要帮助皇上重新立国,她还巴巴地送去一碗莲子羹,自己怎么不说?”
赵殷衡感兴趣了:“哦,蒋大人想怎么帮皇上呀?”
“那是阿秋提出的,要给父亲弄一个节度副使做。蒋大人说,等到小皇帝亲政,自己做了辅国大将军,一定照办。”
“节度副使,这个官可不小哇。”
“是呀,一定是个大官吧。前天,她可能怕蒋大人帮不上忙,还请了柳大人。”
“是柳璨吗?”
“是啊。”
“也是在太后宫里?”
“就是,柳大人去见皇上和太后,蒋大人请她在后宫喝酒,一起商议南山郊祀。阿秋斟酒,请两位大人让她父亲主祭,那样,她父亲跟着皇上提高身份。大人您说,我是煮酒的,哪有她斟酒的清楚,反朝我头上扯?”
阿虔这是说了假话,柳璨的确是进宫,但他为了避嫌,和蒋玄晖有约在先,不单独见面。因为蒋玄晖不断进内宫,柳璨在的时间,他在不在没有人记得清。扯上柳璨,除了这个人有他自己的罪恶,重要的是加重蒋玄晖的罪行。
赵殷衡喜出望外,对朱友珪说:“看看,把这个老家伙也扯出来了。怪不得让他来办理老爷子禅位的事,找出种种借口拖延推诿,原来如此。”
朱友珪早知道柳璨与蒋玄晖一党,也是朱友文的人。这时候趁机落井下石,顺着说:“是啊,这两人怎么弄到一起去了,这不是造反嘛。”
赵殷衡摇摇头:“这个老蒋,老爷子给他的官嫌小,上赶着想找更大的树乘凉,还想做什么辅国大将军?哼,这山望那山高,人心不足蛇吞象。”
又问阿虔:“那太后是怎么说的呀?”
阿虔沉愣了一下,回答:“太后没有说什么,就是希望二位大人,能给她母子俩保一条命。”
“阿虔姑娘,你说的这些话,敢画押吗?”
“那有什么,我也没说错话,也没做错事。不信你问阿秋,她说的一定和我一样。”
“是,是一样,你们两个说的都一样。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阿虔故意叫着:“阿秋,咱们回宫啦,太后等着服药呢。”
赵殷衡笑眯眯的:“不要叫了,她,可能回不去了。”
“是吗,难道她的父亲真的做了大官,她跟着去享福?”
赵殷衡戏弄着:“是啊,会有好大一个官等着呢。”
阿虔走出门,阿秋又被提上来。此时的她,是被两个士兵夹着上堂的,看上去已经几无人形。花枝招展的宫装,被撕得只剩下几根布条,包裹不住好看的姿体。云鬓上没有了金步摇,散乱的头发似乎扯下一块头皮,鲜血淋漓的。
阿虔回头望了一眼,默默不语。
赵殷衡原准备把刑讯后的阿秋让阿虔看,以杀鸡儆猴,谁知道阿虔被自己套出口供。阿秋此刻还能说话,断断续续着:“大人,不要打了,我说,我说。”
他拒绝了:“你现在想说啦?不过,已经不需要你说了。来人,给她画了押,关到死牢里去。”
赵殷衡相信阿虔的话,其实就是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审案的方法巧妙。利用阿秋攻破阿虔,又使阿虔来反击阿秋,以毒攻毒,渔翁得利。阿秋被强行画供后拖走,他立即吩咐:“快马,六百里加急,送梁王爷亲启。”
朱友珪问:“奏报怎么不用呈折?”
他指着供状:“老爷子要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