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末秋初,天晚的依然迟。
慧珏刚从食堂吃饭回来,进了自己的院子,习惯地扭头看窗台上又吊着一个竹筒。烦恼着:“又来屁指令了,上回那个什么钱六子,让我丢了个大脸,这一次又要让我干什么?”
觉灵说:“我看看。”
看了以后,递给慧珏:“乖乖,慧明敢在皇上的药里下毒,这可是个大事。走,按照信里所说的搜查去,马上天黑就看不见了。”
匿名信指令她们到哪里,搜查什么呢?
原来朱皇帝吃的药,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也遵循一个传统,那就是把药渣倾倒在十字路口。意思是让千人踩,万人踏,疾病就会灰飞烟灭。两个人在皇宫门前,通往太和宫路口的地上找到了药渣,里面竟然捡到几粒巴豆。
刚把巴豆捡了,就看见许多御医,朝皇上寝殿跑。
慧珏说:“指令没错,看来真的出事了。都知道伤寒多泻,巴豆属反药,慧明这是在毒害皇上呀!”
迎头跑过来赵殷衡,身后跟着韩建,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赵殷衡问:“你两个是来太和宫祈福的吗,快进去呀,皇上可能不行了。”
慧珏随机应变:“是啊,听说皇上病重,本观请了三清道尊的咒禁来禳福。不过,走到这儿头一低,发现一样东西。”
“什么?”
“两位大人自己看。”
把巴豆送到赵殷衡手中,韩建迫不及待抢过去,迎着晚霞照看:“巴豆!这是皇上吃的药渣呀,里面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慧珏说:“我们也不知道,抬脚跨过时发现的,害怕是皇上用药,就留心捡了看。韩大人,这是皇上吃的药吗?”
赵殷衡回答:“怎么不是,是我拿出来倒在这个地方的。”
“那你当时没看一下?”
“师姑的药,哪里要人看?而且,太医院都审查过。”
韩建说:“再来找找看,哎呀,还有呢!来人,给我把药渣封存起来,咱们先去秉皇上。”
又指着慧珏:“你两个不要走,是人证。”
二位就去了太和宫,御医不让进:“皇上正在救治,需要安静,其他人等不可进出。”
韩建上去给他一个耳光:“叫你们署使出来。”
老署使出来了:“韩大人,什么事?”
韩建伸出手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巴豆,哪来的?龙体犯忌此物,十八反之首,毒性最猛。宫中不能留存一粒,快拿走,快拿走。”
韩建骂着他:“我说你不是老署使,就是老鼠的屎,老鼠的大便。这个东西怎么到皇上的药里,你说?”
“不可能,皇上每一顿用药,我们都检测过。”
“来来来,把药渣给他看。”
老署使看了,说:“果真如此吗?”
“你真是个老鼠的屎,再看。”
“像,符合皇上病症突发缘由。大人,先让我把皇上救了,再说这件事。你们快一点,知道病因了,就好对症下药,黄连、黄柏或绿豆煎汤冷服。”
等御医们救治完毕,韩建先进太和宫探视。出来后命令着:“把他们统统送大理寺看押,其他人跟我去长庆宫。赵大人,慧明就交给你了。”
赵殷衡不知道皇帝对他说了什么,因为自己也是涉案人,不敢多问。谨慎请示韩建:“是抓人吗?”
“当然。”
所有在京的朝官都惊动起来了,大理寺公堂,慧明和张氏,老署使和当时到场的御医,包括安童和琥珀,都被押了来。衙役们抬出许多刑具,觉灵说:“师太,你那一次审钱六子时,没捞到对慧明用这些刑具,这一回可用上了。”
慧珏很有把握地:“人证物证具在,这一回恐怕用不着上刑,她也抵赖不了。”
“这下可好,除去慧明,以后就不再做那个背后人的木偶了。”
韩建主审,大理寺正卿与赵殷衡陪审。当然是先审慧明:“这巴豆,是你放在皇上药里的吗?”
慧明回答:“不是。”
“药是你开的,也是你熬的,其中就有巴豆。人证物证具全,师姑,你应该知道它的毒性吧。”
“大人,请把巴豆拿来我看。”
“可以,谅你也不会把它变成黄豆红豆。”
慧明把几颗巴豆托在手中,脸上现出一种没人看得懂的表情,淡淡地:“这巴豆都取自于药渣,是吧?”
“是呀!是巴豆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好,你不说。老鼠屎,你说。”
老署使理着花白胡子:“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药到太医院后,都是我亲自开封,一味一味检测,然后亲手送皇上服用。如果说药汁里掺了其它粉剂,那是人家的秘方,我没品味得出倒有可能。要说原药有巴豆,那,绝对不可能!”
“她不可能,那么就是你了?”
“太医署御医都参与检药尝药,没有一个人发现过巴豆,也没有一个人出现症状。认定我放毒,从何说起?”
“罢了,不问你。”
指着张氏:“郢妃娘娘,你说吧。”
“我说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药从早上熬好送来,包括晚上加温给皇上服食,都是经你的手,不问你问谁?”
张氏聪明:“同样一剂药,早上吃了很正常,晚上怎么出现了巴豆?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
“要说早上正常,晚上才中毒,那就是下药人的高明之处,有意混淆视听。如此说来,应该还是慧明,你与她两人联手。都不承认是吧,看来不用重刑,是不会开口的。”
喝令士兵拿刑具,大理寺卿说话了:“韩大人,刑不上大夫,再说,这里有王妃娘娘。”
“也罢,先下到死囚室去。截止明日辰时,如不老实交代,统统斩头。”
皇帝被毒,几个重要人物被抓,皇城内外马上都知道了。觉难首先去找赵殷衡,二狗子不敢开玩笑,恭恭敬敬地回答:“大人陪韩平章连夜审案,不回来了。”
再去皇宫问大王氏,大王氏不了解情况,就又去招了李九,四个人在上清观一起研讨对策。
大家这才知道,是同一战线的战友。
觉难先问怎么办?
李九说:“我今天夜里就去劫牢。”
大王氏说:“大理寺监狱戒备森严,你去,也劫不了。还是我出头,就说那巴豆是我放的。”
觉难分析着:“福圣君说的没错,监狱肯定是劫不了的。不过,你也顶不了缸,因为你当时不在朱皇帝寝宫,从头到尾又接触不到药源。”
议来议去,三个人都一筹莫展。觉难回头见张媛坐在一边,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参与议事。就生气:“咱们这里想着救人,你怎么无动于衷?”
张媛竟然不以为然:“我说你们都低估了师姑,第一,她绝不会下错了药,或者故意投毒。第二,如果没有自救之道,脱身之计,她就不是慧明了。”
觉难说:“你说的似乎有道理,师姑做事从来不肯冒险,尤其反对鱼死网破。她不仅不会用错药,也会有办法自救,不就是怕人陷害嘛。”
李九坚持着:“没有师姑领着,我们都报不了仇,雪不了恨。我不能等她们自救,夜里捞不到出宫,明天就上桃花山,让刘武带人来劫法场。”
三个女人都同意:“破釜沉舟!”
四人一直坐到天亮,等来的通知是,所有人犯不待午时三刻,立即执行死刑。通知按惯例发到每一个机构,这时宫门包括城门都没到开放时间,李九已经来不及搬取救兵。几个人都如晴天霹雳,震惊不已,李九起身就走:“好在我的御马监,还有几十个自己人,去和他们拼一回。”
包括张媛,也一起走:“咱们都去。”
刑场的路上,慧明等一行人犯被韩建的亲兵前呼后拥着,还是那个右校尉为首。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不需要戴刑具,琥珀双手扯着张氏大哭:“娘娘,我这是要被杀头吗?”
张氏安慰着:“丫头,没什么可怕的,伴君如伴虎。”突然走上前一步:“师姑,带累你了。”
慧明很平静地:“王妃娘娘,您认为不是我?”
“当然,你真想杀皇上,也不会失去自己尊严的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不过,你一个智慧中人,绝不会就这么死的,一定有自救的方法,能不能告诉我?”
“您怎么知道,我有自救的方法?”
“你在大理寺看巴豆时,脸上露出的神态是那样的淡然,我就知道,你一定心里有底。”
“我当然有底,就等您来询问呢。”
“有趣!那么,我现在已经问了,你可以说了吗?”
琥珀还哭着呢:“都死到临头了,娘娘还说笑话。”
张氏也平静着:“有师姑在,我不会死到临头的。”
琥珀就不哭了,上前一步到慧明身边:“师姑,您老人家就说吧,让我也宽宽心。”
慧明就说了:“娘娘,告诉你,那东西是巴豆,又不是巴豆。正宗的巴豆产于巴蜀,其形如豆,也圆如豆,故名之。药渣中的巴豆出于两湖,两者毒性一样,但形状差别很大,放在一起很容易分别。后者品性不高,药用价值也不高,昨天晚上一定搜查了我的住地和太医署,都没有查出这一种,证明我不用它配药,宫里也不用。如果查到,韩大人早就出示了。那么,既然我们不用,它来自哪里呢?因为不是正宗货,价格低廉,只有街头巷尾小药房售卖。”
“你说的,我懂了。”
慧明一半认真一半玩笑:“我可什么都没说,您懂什么了?”
“这就是真相,还需要说么?知道你自己不说,等着我问、我说,是不愿掺入到两宫竞争中,理解。”
张氏一脸严肃,开始喊冤:“都停下,都停下,不要走了。叫韩平章来,我知道巴豆是谁放的,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