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古雅的房间内,一蓝衣少年靠在窗边安静看书,见许然进来,眉梢向上一抬:“可是百里玉来信?”
许然点点头,严肃道:“大人说他已查出言老一案真相。”
“何故?”
“小侯爷一向百病丛生,这次情况严重,言老最终没能妙手回春,长公主伤心愤怒,咬定是言老的药有问题。李太医检验药方,道此药方过于猛烈,不适身体孱弱的小侯爷,李太医为太医之首,他说的话无人不信。百里大人偷偷将药方拿给兰妃娘娘过目,娘娘说药方不但不猛烈,相反甚是温和。唐大人听信片面之词,草草判案。”
长公主一向喜怒无常,痛失爱子,无非想要找人发泄。而李太医早年与言老有过节,此番趁机投井下石,就是想置言老于死地。
少年合起书,凝神思忖片刻,目光落在香炉,道:“唐明哲是四哥一党,长公主一向偏着四哥,如此判案,意料之中。言老是娘的师叔,不可不救,但百里玉是通天阁的人,若此案由他推翻,与他百害无一利,父皇不可能因此削了唐明哲的官位,顶多罚几年俸禄,再骂几句,但百里玉可就得罪了四哥一党,日后怕更艰难。”
许然急道:“那该怎么办啊!”
思虑良久,少年道:“还有一个人,见不得唐明哲有难。”
“殿下是说,刑部尚书江敖东!”
自通天阁设立以来,京中大多重要案件皆由其包揽,刑部一直憋着口气。江敖东是江相堂弟,向来是六皇子一党,背后有江相和江贵妃撑腰,自不会畏惧长公主。
少年点了点头,许然眼睛一亮:“此案由刑部推翻,唐大人受罚,言老得救,百里大人也算韬光养晦不受其害,而四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想来矛盾会更尖锐!”想到什么,又丧气道,“但此案由通天阁负责,刑部并无多少证据啊。”
少年站起,眼中没有多少波澜,他背手望着窗外:“总有办法……”抬头看向并不刺眼的太阳,眼里闪过多种情绪,良久,问:“她醒了?”
“醒了,不过殿下,我们救了江小姐,江相该不会误会是我们掳走江小姐,然后故意相救的吧?”
少年淡淡道:“她本身被人下毒,又是自己跑到这里的,江相总该相信自己的女儿,而且在晴丰相救,若是故意的,那痕迹也太重了些……”
寅时六刻,灯栀在后院接住一只白鸽,神情严肃的取下信,打开一看,连忙高兴的跑去禀告自家殿下。
一开门,一屋子的药味窜进了鼻腔。屋内没有一个下人,只见桌上摆了许多器具,而自家殿下正半挽起衣袖,神情专注的在用铜打造的小型药碾中磨着药材。
灯栀一愣,殿下身子本来不好,都说久病成医,殿下的医术不在兰妃娘娘之下。这次江小姐中了软骨散,此毒不会立刻发作,也不会致死,但若未及时医治,毒发后身体会逐渐瘫软,最后丧失行动力,一生躺在病榻。
之前许然被人下了软骨散,遍访名医无药,最后还是殿下熬了两天两夜,才配置出了解药。
灯栀急道:“殿下怎得又亲自动手磨药了?”
少年随意道:“闲着也是闲着。”
见少年认真磨着药,灯栀回过神,赶紧将好消息告诉少年:“殿下,因为您救了江小姐,江相大喜,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好话,陛下也有意让殿下提前一月回京,相信不多时张太守就会来传陛下旨意了。”
江家在京城颇有势力,江相更是出了名的贤相,虽有一个皇子外甥,却一向中立,谁也不得罪,对洛帝忠诚不二,由此深得君心。
少年低头兀自轻笑道:“终是要回去了。”
见少年的表情,灯栀退去脸上笑意,想到什么,又笑道:“兰妃娘娘素来情绪内敛,面上不说,心里想必十分想念殿下。小郡主也总吵着要见爹爹。殿下回去,她们一定会很开心。”
总归有美好的东西,少年眼中染上笑意,过了会问:“她现在状况如何?”
意识到少年口中的她是谁,灯栀道:“现下身上已无恶化迹象。吃过午饭,江小姐说想走走,奴婢就扶她走了走,此刻又不知怎么了,呆呆坐在院里,好像不大开心。”
见少年默不作声,灯栀将多余的器具收了起来,疑惑道:“不过江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你没有问她吗?”
灯栀道:“江小姐只说趁人不注意逃了出来,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好像不愿对奴婢说太多。但据说事发现场死了很多护卫,那些绑匪身手定是了得,奴婢想不通她怎么会逃出来。”
少年停下手中动作:“她没有理由维护绑匪,可能并不太信任我们,才不愿多说吧。”
灯栀不再纠结,道:“殿下今日出去,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此时饭菜已备好,殿下还是先吃饭,再磨药也不迟。”
少年凝眸沉思,半响起身在灯栀备好的水盆中洗了洗手,接过递来的手巾:“吩咐人将饭菜端过来。”
灯栀闻了闻药味,喏了一声,将屋中两扇窗户打开才退了出去。
日光柔和,花月抱着手臂坐在院中海棠花树旁,此时花开正艳,团团簇簇,美的夺人心魂。
这座院落十分雅致,处处都可以看出主人优雅的品味。华而不奢,清淡宜人。
花月从早上就只见了许然一面,灯栀本来一直陪在她身边,前面回府说有事就先离开了。倒是没有见到他们口中的殿下。
她现在只觉得胸口很闷,有些堵,就好像被棉花塞着一样。
但是坐了良久也不见心口好受,反而看着天上那轮斜下去的太阳,身边似锦繁花,越发的堵,越发的难受。
坐着坐着就无力的趴在了石桌上,光滑的石桌有些冰凉,凉意渗入肌理,清风淡淡拂过脸庞,慢慢抚平了花月心里的燥闷。
坐了良久,花月捏捏胳膊腿站了起来,虽然之前食了饭,可走了挺多路,又费神思考了许久,现在倒有些饿了。
不管前路如何复杂,民以食为天,还是先吃饱肚子要紧,
在下人的指引下,花月很快找到了后厨。
明明还没到晚饭时间,却意外看见厨娘一个人正在忙活。
厨娘背对着花月,不知在做什么,专心到连人进来都不知。花月走上前,见厨娘正腌着一条桂鱼,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花月笑道:“姐姐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忙了?”
厨娘见到花月一惊,听到她的称呼更是一惊:“江小姐万不可唤奴婢姐姐!奴婢担不起!”早上厨娘给花月端去了饭菜,因此知道她是谁。
“那该如何称呼?”
“江小姐唤奴婢夏池便可。江小姐怎得来这了?”
花月憨笑道:“这不是有点饿,准备自己找点东西吃嘛。哪知,你如此勤快,这么早就开始忙活了!”
夏池笑笑:“殿下喜欢吃鱼,本来奴婢昨日便做了一条,结果殿下有事没用晚膳,今日殿下在,奴婢就早点准备。江小姐饿了啊,正好前面给殿下准备时多出来一些,还温着呢,江小姐若不介意,奴婢给您端过去。”
花月道:“真好啊,还有热的东西吃,怎么会介意呢,又不是吃剩的,不用端过去了,我就在这吃吧。”
夏池皱眉摇头:“那怎么行呢,江小姐身子金贵,怎么能在这吃呢!奴婢还是端过去!”
花月无奈一笑:“真没事,多麻烦啊,你瞧这收拾的多干净啊,我就在这吃!”见厨娘打开锅盖,要把吃的端出去,花月连忙抢过,全都搁在了一旁桌子上。
夏池见状,也不好再多事。
“没事的,你做你的,甭管我。”花月一看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时食欲大增,津津有味的吃着。
夏池一边切着菜,一边探头看她一眼,最后忍不住劝道:“江小姐大病未愈,还是少吃一些的好。”她以为贵小姐都很挑地方的,没想到花月在厨房吃也不介意,她还以为,贵小姐胃口都很小,之前还不信灯栀说江小姐把你做的饭菜全吃完了,如今看来,是真的。
终于全盘清扫干净,抬头见到夏池的神情,花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帕子擦擦嘴,笑道:“这不是你做的饭菜太可口了嘛,不吃完多浪费呀,那我先走了,你忙。”
夏池笑看着花月离开,道:“江小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