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夫子是否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司尧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是司尧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出的结论。
就和帝国的那些权贵看她的眼神一样,厌恶而又冰冷。虽然还掺杂了其它的东西,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判断。
少年立在纪扬身侧,双手作揖,低头下躬,神色依旧恭敬,“尚夫子。”
这样的目光多看她几眼又能怎样?又不会少块肉。对方既然是夫子,要教导她知识的人,那就先敬着——只要他不去为这份厌恶付诸行动。
南柯书院上课前先拜夫子是母亲告诉司尧的常识之一,所以她自觉自己礼仪到位了。可是对方为什么半天没有让她起来?司尧微弯着腰,也没有抬头,只是疑惑:难道他对自己的成见已经这么大了?那平时要不要防备一下尚夫子?
此刻的尚连:……他生生受了司尧这一拜,再看纪扬看他的眼神,冷脸都快僵不住了。
谁告诉他要行礼的?如果是寻常学生,他是该受这礼,可这位是祖师弟子啊!没看纪扬那玩世不恭的性子,都得称一声“师叔祖”吗?
他怎么敢受这礼?刚刚怎么就没躲过去?
然后尚连想到,他刚刚正思考要怎么扮演个恶人。虽说他常年冷着脸,但院主让他办恶人来压迫祖师弟子,他怎么想都觉得艰难。所以根本没想到对方会上来就拜。
不大的院子里,少年恭敬行礼,夫子神情僵硬。
纪扬瞅着尚夫子不说话,小师叔祖似乎准备继续保持下去的姿态,又想到尚夫子被分配的任务,于是他又笑了,也不计较尚连该不该受这个礼,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夫子,差不多就行了。”
经他提醒,看见司尧还弯着腰,保持行礼的姿态,尚连声音冷硬,“起来吧。”
比之前还冷。果然不喜欢自己。司尧想。
大致能揣测到机甲师心情的小八,衡量利弊后也没有提醒她,他其实并没有从尚连身上感知到恶意的事情。
毕竟恶意的看几眼,并不能引起司尧的报复。而长时间相处下来,机甲师自然能察觉到尚连是不是真的厌恶她——她也该了解些人情世故了。
并不知道小八决定的司尧自觉自己招了尚夫子的厌恶后,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在书院行事要小心,不能被抓到把柄。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厌恶,她倒是半点都没有想。
就像帝国的那些权贵,征战四方、很少回帝都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但她才不在意这些,别人的看法她不管,只要不招惹她就行。而招惹她的那些,她手中从来没少过人命。
死人自然也就不再惹她了。帝国上将冷漠的想——现在的司尧虽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之低微,但她却还是处于制造者最初设置的以杀止杀、实力至上的思想状态。
尚夫子莫名觉得背脊一凉,似乎被什么给盯上了。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今天的教学内容,不再多想,“现在开始授课。《千字文》你现在可能识全?”
司尧同样回神,认真回答:“可以。”小八还是很了解她的,在她有这个实力,以及尚夫子对她下黑手之前,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看她神色不似作假,尚夫子将一本书扔给她,“不认识的字勾出来,今天之内教你认完。”
纪扬瞟了一眼封面上的“修真蒙求”几个字,明白尚连已经够严苛了。里面虽然都是修真界的常用字,但对刚看过《千字文》的孩子来说大部分都是生僻字,一天识完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不明早接人时安慰安慰小师叔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纪扬告辞离开。
在教导司尧的过程中,纪扬只有一个接人的任务,他也乐得清闲。小孩子可不好搞。尤其是不能打骂的小孩。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疯子打架,或者去看玉衡院的美人呢。
这边见司尧开始看书,尚连想了想,又扔过去一支笔让她用,到底没让人坐下。而是独自坐在院中唯一的石桌旁开始批改天玑院的考卷。
南柯书院重修炼,但也同样重视文试,平时的授课可以不去,但考试必须过。三次不过学生就该劝退了。
在书院修习十年,再出去几个文盲学渣像话吗?南柯可丢不起这个脸。
司尧瞟了一眼尚夫子,想直接把书扔下说自己都认识,母亲已经教过她《修真蒙求》这本识字的书了。
但又考虑到对方厌恶自己,以及对此可能产生的针对,司尧还是翻开书,勾出了一些结构复杂、母亲重点教过的字,然后递回给夫子。
“勾好了。”
可即使如此,从尚连递书到她还书也不到半炷香时间。让人不免怀疑她是否认真。于是尚连稍稍沉默,开始提问书中她没有勾出来的文字。
司尧再次确认了对方对自己的不喜欢,然后在得到夫子允许后趴在石桌上默写。
接下来就是尚夫子被天才儿童打击的时间,唯一的成果是他成功完成任务,成了祖师弟子眼中的“恶人”……
次日,纪扬按时把人从引气池中接了出来。
看着她依旧一副平静至极的样子,纪扬觉得好玩儿,问道:“昨日课上得怎么样?”
司尧想起昨日,尚夫子确定她识得《修真蒙求》中的所有字后也没有再为难她,点了点头,“还好。”
纪扬却以为这孩子在逞强,毕竟都是从司尧这个年龄过来的,七岁大的孩子,《千字文》识完都已经极为不易,更何况是更难的《修真蒙求》?夫子昨日定没少为难他。不过这份定力倒是不错。
思及此,纪扬也不再纠缠此事,“住在水里习惯吗?”
“衣服湿透了,上岸后不太舒服。”司尧如实回答。总不能每次上岸,都让别人用灵力帮她把衣服烘干啊。不过在水中倒是没有任何不适。
这倒是个问题。刚引气入体的灵力根本不过烘干衣物。纪扬脚步一顿,可也总不能让他光着膀子进引气池吧?引气池是每届学子的引气入体之所自然重要无比,但这不能掩盖这是处露天池子的事实。
他虽然相信书院夫子不至于对小孩子的身体感兴趣,可一想到司尧光着身子修炼,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小家伙好歹是他的师叔祖啊。
于是纪扬道:“只是这件事的话,交给我就能解决了。最迟明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