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飕飕的，拂落满地的枝叶。
夜色街灯下唐衍的脸近在咫尺，迷朦中只有肃冷的孤寂与冰雪般清莹的水雾笼罩在他身上。我身子轻颤了一下，手心适时握紧，并排平放在公园的长椅里，找不到任何借口去安慰他。
唐衍低着头，手掌撑着额头，紧闭着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却还没有任何的变化。
到底什么事让他显露出这样颓废的表情呢？他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拒绝在心门之外，自己却无法踏出去。唐衍，他一个人到底承受过怎么样的苦楚才熬过那些伤痛的日子，坚强地一个人生活下来呢？
我咬着下唇，手向前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我，是那个可以给他力量的人吗？我是要离开的，不可能给他一点希望又让他失望吧。
“小初。”手心在快要放回我腿上的时候忽然被唐衍握紧。他张开眼眸，清亮的眼珠如黑宝石闪烁着熠熠之光。他坐直身子，侧脸凝神注视着我：“你想握住我的手吗？”
我没有理由去握住他的手，即使想努力也不可以。我手臂一挣，尽力把自己的手心抽回，在晚风微寒的气息中淡薄地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开口：“唐衍，我一直都这样叫你，你一定很难过。”
他不语，把头靠向椅背的时候仰头看着天空，好一会以后才淡淡回话：“如果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没有吗？可是为什么席若风与章子煜那样叫他的时候，他却那么激动呢？我摇头：“唐衍，我不明白。”
“你说明白我反而会不明白。”他凉薄的笑意泛过唇角，瞬间便散于风中。
这样的他，很孤单，这样的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事物都置身事外了。我无奈地垂下眉，尽量让脑子把所有的思绪都淘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所以我是无法为他分担这些事情的。我站起身，脚步踏上公园小道。夜灯拉伸出来的影子长长地匍匐在青草地上，那一片光线无法到达的地方装载不了所有的愁思。
我寻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语，我亦不愿意再踏出那一步。该结束的时候是回不了头的，我用力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这冬天，如此的漫长，除了寒冷，似乎没有任何温暖可以萦绕身侧了。
“小初，有些事我想告诉你。”唐衍踱到我身边。
他的故事我可以当听众，但我不可能涉及其中。我淡笑：“如果你愿意说，我不介意听。”
他眼中闪过轻微的伤感，抿着唇不再发言。
他不愿意说了吗？因为我那些淡漠的话伤了他？我咬唇，他对我有所期待，但我只能令他失望。我们，只能是擦肩而过的朋友，不会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了。
“为了席若风，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到底你爱的是现在的他，还是两年前那个曾经救过你的他？”沉默过后，他轻淡地问。
是哪个他？这个他与那个他，区别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我有些好笑地看他：“反正不都是他吗？他就是他，我一直喜欢着不曾改变过的人。”
“你真的这样想？”他问得很平静。
我点头：“我以为，你是想告诉我一些你曾经的故事。”
“曾经？”他摇头：“那些回不去的曾经，没有必要吧。”
那些回不去的曾经，不就是他的死结吗？我在心底轻叹：“你不愿意提起，是因为那样的伤太触动你心灵。你无法忘怀，翻起来又怕受伤害。”
“那又如何，始终是回不去了！”他冷笑，却没有再固执地反驳他是个不会受伤的人。
所以，他是真的不愿意放开自己了。我苦涩地看着他：“唐衍，我在等你。”
他踏前一步，把背影留给我：“我无话可说。”
我的心微微下沉，夜风中传出的叹息很快散去。
“很晚了。”犹豫过后，他转过身子，算是下定了决心般对我淡笑：“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摇头，我要的并不是这些。既然他不愿意把曾经道出，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点头，幽暗的眼中平静如水般没有任何波澜。
这样的他，与刚才在停车场里面的他完全不一样。他是可以千变万化的吗？我有些自嘲地抿抿唇。他是唐衍啊，即使会有一时的脆弱，那道坎始终都不是他最终的栖息地。他将会踏步前进！
“我先回去了。”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二话不说，在我转身之后却拉住了我的手。
我害怕，他会开口说些让我无法离开的话。我又期待，他可以把过去诉说，然后放开一切让心海阔天空。人，就是这种矛盾的动物，连自身的处境，都无法完全去了解透彻。
“小初，要好好对自己。”他沉郁的语气带着轻微的沙哑。
他没有想要说些事情让我知道的原因，应该是因为我还不够资格让他信任吧？我摇头：“我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反而是你，把过去忘了吧，这样你才会幸福。”
“幸福！”他冷笑的声音很明显：“我也祝你幸福！”
“我一定会。”幸福，并不是唯一，但我会努力：“再见。”
他松开了我的手。
寒风拂过，冰冷立即蔓延至全身。
我艰难地迈开步调，离开了这个有着我们共同记忆的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