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为顾星星无力招架林妈妈的盛情款待，她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还在林凡家里吃了林妈妈煮的皮蛋瘦肉粥。
三人坐在一张实木桌子边，桌上罩着淡蓝色的小清新桌布，纯白的热气从色泽鲜亮的皮蛋瘦肉粥里冒出，缓缓地钻入鼻尖，用银制汤匙舀起一口，软糯的米和微咸的瘦肉滑过味蕾，美味在口腔炸开。
就像一家人似的。
他在这个雨夜过后的早晨，达成了与顾星星结伴上学的历史性目标。
午休。
林凡回到家，意外地发现玄关处的鞋柜里多了一双男士皮鞋。
“语嫣，你做的饭还是这么好吃。”
“每次出差，我最想的就是你做的饭了。”
林妈妈轻笑：“当初我妈跟我说啊，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我开始还不信，结果遇上了你这个馋鬼。”
她从厨房端上一碗青菜的时候，看见了刚到家的林凡。她笑得温柔：“凡凡，来吃饭吧。你爸爸出差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客厅里原本轻松的氛围就消失了，林父也不再笑语宴宴了。
很久以来，林凡跟林爸爸都不太对付。
林爸爸是什么人呢？他高考那年的理科省状元，北大法学和经融博士双学位，大四创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一路顺风顺水，公司顺利上市那年，在业界有名的经济时报上被评为金融界十大青年才俊。
他不光脑子好，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林凡见过他跟林妈妈的婚纱照，三七分发型，漂亮的丹凤眼，性感的薄唇，即使是现在，他四十余岁了，依旧帅气，但多了一份成熟的味道。
对林父而言，林凡这孩子五官随他，但却一点也没达到自己对他的期望，成天玩物丧志，耽于享乐，这让他想起了他年少苦读时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对于林凡，父亲的优秀让他感到自卑。就好像正值青春的少女，发现了自己的魅力竟不如徐娘半老的母亲，难堪至极。
林凡“哦”了一声，坐到了林父身边的座位上。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林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是这对父子之间的润滑剂。她笑着说“孩子他爸，凡凡这次考试进了年段前四百了呢！”
“这孩子这段时间啊，真的是非常努力了。早起晨跑，晚上夜跑，回家后也不怎么玩游戏了，书桌上笔记本和试卷都堆成了小山了。”
面对林妈妈这种完全不要脸面推销自己鹅子的行为，林凡无可奈何：“妈……”
林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
一顿饭见底，林父抽了张餐巾纸，叠成方块状，优雅地擦拭着自己的嘴。
“晚上有一个晚宴，你跟我去参加一下。到时候会有很多W市名流，反正以后我的公司会给你继承，让你提前认些人也好。”
说罢，他起身离开，进了书房。
林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听他没有商量余地地宣布他的未来，用恩赐似的口吻。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庄子说过的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鱼，焉知鱼非乐？
他不是那个肆意张狂的顾逆，他没有胆子反驳这个严肃的一家之主。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来自星星的大恶魔：今天晚上我有事，不能陪你夜跑了。
*
林凡许久没穿过西服这样的正装了。黑色西装裁剪合身，内衬一件白衬衫，领结系得一丝不苟，直长的黑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裤脚下是一双黑色皮鞋。
说来可笑，直到这一刻，被西装衬得身材笔挺，林凡才有自己净身高179cm的真实感觉。
他站在镜子前，看到身后父亲缓缓地走过，单手将帽子扣在头上。
他看到林凡总算有些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于是语气温和道：“该走了。”
这次晚宴只有父子俩参加，林妈妈向来不耐烦这中商人们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景，除非特别重要重要，否则她很少出席。
灯光耀眼，映射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数张自助餐桌整齐排列，其上陈列着众多美食，却无人光顾。男士们衣着正式，举着酒杯，言笑晏晏，笑意不达眼底。女士们衣香鬓影，聊着万古不变的珠宝服饰，掩嘴轻笑。
林凡有些局促不安，手心微微出汗。
“林先生，幸会幸会。这是令郎吧？许久不见，真是出落得一表人才。”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地中海，笑容油腻圆滑，啤酒肚像是怀孕六个月似的，手上挽着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
“黄老板，好久不见。这是犬子林凡，往后还要黄老板多多帮扶。”林爸爸并未被对方这副尊容影响，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
“黄叔叔好。”自幼年起，林凡就早已习惯这些所谓名流们的套路。
“好说，好说。”黄老板眯起眼，笑容越发油腻，“晚宴快开始了，林先生赶紧进去吧。”
林凡保持着僵硬的假笑，跟着父亲进了会场。
林父低声指点他：“刚刚那位黄老板是做娱乐产业的，有时候我们的产品做广告还得靠他。”
“哦。”
一个鬓髪皆白的老者笑眯眯地上前来：“这是林凡吧？真少见啊，怎么突然来了？”
“是陈叔啊，最近的合作案……这孩子之前忙于学业，现在带他出来认认人。林凡，这是你陈伯伯。”
林父拍了拍林凡的背部。
林凡乖巧地问了声好。
……
商人与酒会的名利场，所有人都带着某种功利性目的互相攀谈，见人说神，见鬼说人，一张嘴在一个晚上背叛了真心无数次，却依旧乐此不疲。
林凡被林父带着认了十几个叔叔伯伯，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到了最后，他只记得开头两个人了，其中头一个还是这场宴会的主办方。
终于，林父有个合作案要谈，摆了摆手，大发慈悲地放他走了。
林凡长长地松了口气，独自跑到自助餐桌旁吃东西了，边吃心里边默念，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吃着吃着，林凡的心里又有些惆怅。他对从商没有任何兴趣，可是林父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上个财经学校继承家业的意思，借他十万个胆子他都不敢反驳林父。更何况，越羽那边的约定也很难说得出口。
他越吃越左右为难。
忽然，周围传来了不大不小的窃窃私语声。
他好奇地转过头去，能让这群商界大佬们暂时放下圆滑姿态的，自他有记忆起，只有他跟陈一弦两小孩在宴会上互怼的情景，毕竟除了小孩，很少有人乐意丢掉风度。
一个皮肤白皙、穿着酒红色长裙的少女指着对面的女生尖叫：“你这个私生女，跟你那个妈一样不要脸！你怎么有资格到这里来？你是不是混进来的？！”
林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施晴勾着红唇浅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高脚杯，里面盛了大半杯红酒。只见她眉眼一厉，抬手把酒泼了出去。
鲜红的酒水滑过少女妆容妍丽的小脸，顺着那酒红色长裙缓缓滴落。
施晴眯了眯眼，缓缓道：“大吵大闹，你也配？”
“啊！！”酒红色长裙少女一声尖叫，满脸涨红，抬手就要给施晴一个巴掌，“看我不把你——”
手腕却在半路上被狠狠地抓住，来人的力量很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恐惧地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