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平回头一看,朱鸣宇正被那大汉拽着脖领子,愣怔地望着他。
“哥?”邵平也愣了,心想邵方怎么会跑到山上来。
那拽着朱鸣宇的汉子一听邵平管这家伙叫“哥”,不由手一松,说了句“得罪”,便退开了。
朱鸣宇整整衣冠,不等邵平开口,便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邵平看看身后两位结拜兄弟,又看看眼前这位血亲兄弟,顿时不知从何说起。
朱鸣宇自打被那汉子押解,便对眼前的情况猜出了八九分,于是不待邵平回答,便又抢先说道:“你落草了?”
毕竟是亲哥哥,邵平面对此情此景此问话,也不好再做什么辩解,索性就认了账:“是啊,落草了。我不想过你这种买卖人的日子,也不想过酸腐书生的日子,我只是......”
“行了,别让爹娘知道了。”朱鸣宇大袖一挥,再一次打断了邵平。若隔几个月前,邵平是落草为寇还是金榜题名,他根本不会关心,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好坏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到了现如今,他却不由关心起来。一方面,作为邵家人,其中有个贼寇,若被官府抓了,难免会累及亲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本能地觉得有个土匪弟弟,说不定对他的生意未来也有帮助。
个中利弊,说不好。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邵平一听哥哥竟如此开明,不禁诧异,在他眼里,这位哥哥从小就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凡事都“之乎者也”,平常自己稍微有些逾矩都要被他斥责,更不要说做土匪之类的事了。如今,哥哥居然轻轻一句“别让爹娘知道”就把这事儿带过去了,不能不叫他纳闷。细细想来,自从被拉到县衙吃了一顿鞭子后,哥哥就像变了个人一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更像个人了”。
“这两位,想必是你兄弟吧。”朱鸣宇见邵平愣怔,说道。
“啊,是,是。”邵平忙将洪兵和陆启介绍了一下,又对两个结拜兄弟说:“二位哥哥,这是我......亲哥哥,邵方。”话到嘴边,也确实有些别扭,感觉像是将正牌的介绍给山寨的。
朱鸣宇却自然品出了个中尴尬,却也假装不知,大大方方地对洪兵等人行了一礼:“二位英雄,幸会。”
洪兵二人也回了一礼:“幸会。”
借着洪兵回礼,朱鸣宇瞥见三人围着的那口箱子,心想必定是这些个强人又作了什么案子,可再仔细一看,却见箱子上刻着一个“方”字。
朱鸣宇心中紧了紧:莫非?
“这,”他看看洪兵和陆启,“三位英雄,容我多问一句,莫非这是方清昼的货物?”
三人听他这么问,不禁警惕起来,陆启阴恻恻地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回,不等朱鸣宇答话,邵平却转身对洪兵、陆启二人道:“二位哥哥不必担心,稍待我片刻。”说罢,两步到朱鸣宇身边,低声道:“哥,我们的事儿你别管了。”
朱鸣宇此刻忽然显出作为哥哥气势,瞪着邵平,质问道:“是不是方清昼的货?”
见邵平不语,朱鸣宇心里一阵窃喜,脸上却刹时冷若冰霜:“我看你们是疯了!连宫里的东西也敢截!”
邵平似乎想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似乎又觉得自己没道理,便又不做声。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批货?”
邵平疑道:“哥......你被掳上山,就半点也不害怕?还有心思关心我们的货?”
若邵平知道朱鸣宇的前世经历,他便不会出此下问。
二十七岁,朱鸣宇被第一次做生意,被合作伙伴讹诈,结果人家倒打一耙,他被相关部门叫去问话;
三十二岁,他开赌场,被一群赖账的凶徒堵在巷子口,而后被私自关押三十六天,连带几个兄弟,差没能出来;
三十四岁,他因别人犯事而被连累,又被有关部门带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连审两个24小时。
再后来,又有各种类似的事发生。每一次都比这次来的吓人。
怕过么?怕过,怕的时候很怕。可后来他也疲了,烦了,竟横生出“爱咋地咋地”的情绪。用他老家话来说,那叫“横竖横”。
这次他怕么?当那巡山汉子的大马刀架在脖子上时,他怕了,因为没被那么大的刀架过脖子,与其说怕,不如说是“震撼”。
“你说这话,”朱鸣宇略带责备地看着邵平,“小看你哥了不是?那个,”他指指箱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这下截的货,恐怕不好出手。”邵平见朱鸣宇早就看出这批货的来历,又见他如此镇定,便也不再躲躲闪闪,直言不讳。
朱鸣宇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地指了指邵平:“尽惹祸!”说完,他对洪兵和陆启二人拱了拱手,说道:“二位英雄,这批送往朝廷的贡品,截了恐怕也不好处理,若......”他看看邵平,接着说:“若三位不嫌在下财力不济,我愿意吃下这批货,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洪兵和陆启面面相觑,邵平凑上去,三人又低声细语了好半天,先是好些有些争议,而后又似乎达成了共识,直至洪兵轻轻扬手,止住了争论,对朱鸣宇道:“那不知邵公子愿意出多少钱吃下这批货?”他仰着头,下巴对着朱鸣宇,看似傲慢,在朱鸣宇看来,却是没底气的表现。
“不知洪大哥心里的价码在多少?”朱鸣宇笑道。
“邵大侠既然知道这批货的来历,想必心里早有了价码,我们几个山野莽夫说多了也是枉然。”
“洪大哥痛快,想必几位也知道,这批货不比寻常的金银瓷器,放多久也不碍事。这批货,放得久了,怕是就没那么值钱了。若我是诸位,反正拿在手上也是烫手山芋,倒不如尽早出手,换了现钱,心里也落个踏实。”
“那,邵兄的意思是......”
“白银五千两,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