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波波端着血水盆、绷带纱布的侍女从营帐中走出来,凛渊敏伸手掀开帐帘,正欲进去瞧一眼翼王,却被凛晚秋抬手制止住了,她娇柔道:“王姊,父王刚刚脱离危险,应该好好歇息了。”
凛渊敏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侧目看了一眼一旁的医官,他立刻拱手颤声道:“现在王上的确不适合受到过多打扰,但……但是看一眼是没问题的……”
闻言,凛渊敏勾起嘴角,冷眼看着凛晚秋道:“你听到了?”
凛晚秋面不改色的赔笑道:“王姊别生气啊,我也是为了父王的身体着想。”
凛渊敏冷哼一声,挑了挑清冷的眉梢,讥讽道:“你若真的为父王着想,就不该让父王为你挡箭。”
君王狩猎遇刺,并且受了重伤,这是翼族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要是传出去被别人知道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凛渊敏初闻这个消息时本就非常恼怒,是因为所有王公贵族、世家子弟都在此处,她才没有当场发难,如今凛晚秋还百般阻挠她见翼王,更是火上浇油。
凛晚秋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委屈道:“王姊明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未卜先知让父王帮我挡箭呢?若是我知道会有暗箭,我定然不会愿意的!”
“本殿无意与你争辩,你且好自为之。”随后转过身对众人道:“今日事发突然,王上遇刺受伤,所有人都有嫌疑,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离开围猎场,直至父王有所好转,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那些侍卫不自觉的应下了她的话,开始封锁围猎场,禁止任何人出入,而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们都忘记了她还不是储君,也纷纷附和听从,似乎就该这样一般。
她撂下话便进了大帐,毫不理睬外面那些人,帐内有些昏暗,虽然经过清理,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是她手上胡玲耶的血,还是翼王的血。
凛渊敏轻柔的点燃了安神香盖味,静静的走近床榻,看到翼王已经入睡了,只是面色还是泛白没有血色,她揪紧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一点,为翼王整理了一下被褥,又轻轻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除了今日随行护驾的侍卫还跪在原地,只有怀王世子凛成崎和嘉成郡主凛雪薇还留在此处,凛渊敏对这两个人还算是颇有好感。
见他们还在大帐外等候,便知道应该是事,她朝那些侍卫道:“护驾不利,军法处置,自行下去领罚。”
那十几名侍卫谢恩后才起身,整齐统一的离开了。
随即转头看向那二人,开口问道:“何事?”
怀王世子上前拱手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本他相请,凛渊敏应是把他们带去自己帐中的,但她一想到胡玲耶还在她帐中休息,不能惊扰到她,便道:“请吧。”
凛成崎微微有些一愣,才道:“殿下这边请。”
凛渊敏随着他进了凛雪薇的帐中,屏退左右后,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凛渊敏倒茶,一系列行为让凛渊敏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一般女儿家的屋子都不会随便让男子进的,况且凛成崎还那么熟悉凛雪薇帐中的摆设以及营帐的位置,这些事做起来都那么顺手,更重要的是,在凛雪薇这个正主在的时候他差遣起她的人来都是一副很应该的样子,所以这二人应该是一对吧。
她虽然看出来了,但并没有戳破,凛成崎试探的问道:“殿下对于今日的事,怎么看?”
“你请本殿来,不应该只是探口风吧?”凛渊敏面色沉着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消遣本殿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和殿下果然只能有事说事,开不得半点玩笑。”他转而严肃起来道:“我怀疑此事不是围猎场上的人所为,而是异族人。”
凛渊敏淡淡道:“本殿知道。”
其实凛渊敏一早就想到了,这场刺杀绝不会是围猎场上的人干的,她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封锁消息罢了,围猎场里的人,并没有行刺翼王的动机。
况且,即便有,翼王身边的提查使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所以只有可能是异族人所为,不过在围猎场上,应该是有异族细作通风报信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凛成崎见状,与凛雪薇相视一眼,凛雪薇拿出一包用绣帕包着的东西,在凛渊敏面前打开,愕然是一块断裂的铁牌。
凛渊敏拿起这块铁牌端详,上面的图案隐隐约约有点像流云纹,凛成崎在一旁道:“这是我和雪薇在王上遇刺现场找到的,看样子应该是腰牌之类的东西,打斗中被刀剑劈断了。”
她仔细回想所有见过的腰牌,都没有与这个图案相似的腰牌,翼族的腰牌都是飞鸟纹,这个纹路就不是翼族的腰牌纹路,也不是人族的、也不似火族、雪族的图案,那会是什么呢?
想了片刻还是毫无头绪,她攥磨着这半块腰牌道:“为什么要将这个给本殿?”
凛成崎犹豫的道:“因为王上遇刺事关重大,而殿下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我们若能帮助到殿下,有朝一日殿下即位,想必也会照拂一二。”
凛渊敏微微皱眉道:“可是父王最宠爱的分明是晋安王妹啊,你们就不怕押错了筹码,今后举步维艰?”
“不会的,明眼人都知道殿下才是储君之选,正如方才殿下下令,即便没有储君之名,也无人敢违抗殿下的命令。”凛雪薇语气真诚又带有些紧张。
凛渊敏轻扬嘴角道:“即便是这样,但……非议储君之选,这可是重罪。”
凛雪薇嘴唇有些发颤,凛成崎却坚定道:“殿下不必试探我们,既然决定效忠殿下,自当对殿下绝对信服。”
凛渊敏淡定开口:“可是跟本殿表忠心的人太多太多了,你们的价值何以体现?难道就是这半块异族腰牌吗?”
若是方才,凛成崎摸不清凛渊敏的态度,还会有些犹豫不决,但是现在,他知道凛渊敏是有意收下他们的,所以隐隐有些自信的道:“我是怀王世子,雪薇是德王嫡女,我们表的忠心,代表的是怀王府和德王府的忠心,虽然殿下与信王府的关系是牢固不破的,但不代表殿下不再需要其他助力,我们愿成为殿下的助力。”
此二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都把这些私底下隐秘的事摆在明面说了,自然是打定主意要效忠凛渊敏了的,而怀王府和德王府的势力也是不可小觑,凛渊敏若能将这些势力收归麾下也并无不好,在一番权衡后,默认便是答案了,凛成崎是聪明人,自然能懂她的意思。
凛渊敏的手上还拿着那半块腰牌,淡淡问道:“那么现在,世子可愿为本殿解惑了?”
凛渊敏笃定以凛成崎的胆识和谋略,之所以敢和她谈这些,绝不仅仅是借半块异族腰牌来表忠心,他既然拿了出来,就一定是做足了准备的,故而凛渊敏才会有此一问。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他笑着开口道:“这是水族人腰牌,水族特有的流云纹。”
水族……?
这是凛渊敏确确实实没有想到的,水族素来以翼族为首,虽然在如今绯洲八族中,水族国力并不是最弱的,但一直被当做是翼族的附属国,凛渊敏着实没想到水族竟敢在翼族的帝都搞这些动作。
可单凭半块铁牌,也不能说明什么,无法直接跟水族撕破脸,虽然水族的实力比不过翼族,但若要发兵,也要有个由头才是。
更况且两族素来友好,连当初魏氏那件事,水族王上都毫无回护之意,甚至派遣丞相亲自送来了一箱箱珍宝给翼王赔不是,里里外外都做得无可挑剔。
所以即便是将这个证据交给翼王,也无法做什么,还会打草惊蛇,不得不说水族藏得真深,看来这个事还得从长计议。
在凛渊敏沉思良久后,才道:“此事先不要声张,本殿自有打算。”
凛成崎含笑道:“听从殿下安排。”
“殿下,还有一事。”凛雪薇面色有些凝重:“言瑶今日本来说同我一起来的,但是过了相约的时辰她还没有到,我以为她自己来了,就先走了,可我到了以后也没有看到她,乃至现在都没有她的身影,她的营帐也是空无一人,按道理说围猎她不可能不来的。”
这也是凛渊敏一早就留意到了的,今日的事太过复杂蹊跷,先是翼王遇刺发现了水族人的腰牌,又是胡玲耶被暗杀,对方使用的竟然是凛言瑶的箭矢,而酷爱骑射的凛言瑶竟然会缺席围猎,迟迟找不到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绕在一起,这就是卞逐华推演出的翼族内乱吗?
乱,已经有了先兆,而内,又是指的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