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成静静地听她说下去,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琥珀在雨帘里抬起头来笑道:“所以我要把这颗鱼目带回去,让他知道再美的珍珠也可能是鱼目。而再难看的原石也可能——”
“也可能开采出最翠美的碧玉?”方若成接口。
“嗯。”琥珀眉眼弯起,珍而重之地将那颗鱼目放进口袋里。
方若成看她这样,有些心疼,忍不住问:“你七姐她……是不是对你不好?”
琥珀摇摇头:“不,七姐其实人不坏,就是骄纵了些。她长得很美,真的如珍珠一般,在她面前,我们可能真的就如鱼目吧……”
方若成忽然有股冲动,要将她好好搂进怀里,他并不想她用着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而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他伸出手,在琥珀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快之又快地将她摁进怀里,用双手箍着,紧紧地搂住,像要揉进身体里一般。
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他说:“在我眼里,你就是珍珠,哪怕是鱼目,也没有人比得上你……”
温热的体温透过湿粘的衣服传过来,琥珀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起抖来,从没有人这么抱过她,一时间她也不知是该羞该怒,理智告诉她方若成这个人不可相信,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让她静静埋在他的胸口,贪图那一分温暖……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挣扎着跳起给他一巴掌,斥他轻薄吗?为什么还不挣开?而且不挣开也就罢了,为什么任由着他的手轻抚面颊,拭了她的泪,然后将唇印在她的唇边……
啊,他居然亲了她!
他,他他……居然还把舌头伸进……
“你……”好不容易找回丝理智的琥珀一口咬在他的唇上,猛地挣扎开,抬起头恼羞成怒地狠踢了他一脚,飞也似地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这样的淫贼,她该用法力将他从头到脚用雷劈焦了!可是,可是,她的胸口像在打鼓,脸热得能烙熟一张饼!除了逃她想象不出该怎样面对他那眼角含春的眉眼,还有嘴角那抹懒猫偷腥后的狂喜!
她觉得她疯了!被他逼疯的!
她逃进客栈,将后背紧抵在门后,微喘着,慢慢抚平心内那一丝少女怀春的悸动……
(三)
方若成是在傍晚时敲响琥珀房间的门的,他讪讪地看着琥珀站在门前,一脸欲挠花他的脸的愤怒。他轻咳一声:“那什么,你白天淋了雨,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晚间这里有灯会,到时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咳,那……我晚点再来接你……”他将姜汤递到她手边,看琥珀接了,眼睛却直直地望着他,像在说“还有什么事吗?”便知趣地走了。
转过身时他的嘴边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可不能让她瞧出来!他有的是耐心,让她慢慢喜欢上他,依赖他,自愿永远留在他身边……今天知道了她在家原来过得并不好,更坚定了他想留住她的决心。
芙蓉镇的灯会是有名的热闹,街市两边的店铺挂满了彩灯,有猜灯谜的,有现扎灯的,行人络绎,游人如织。
琥珀提着客栈送的莲花小灯,和方若成前后脚走在街上。她知道他就在后头跟着,可她就是不想答理他。
街市的一角挤满了人,像是有人在唱大戏。琥珀爱凑热闹,也挤上去看。她自是不想理方若成的,可方若成却耐不住,他眼看着她快淹进那人流里,被四面的臭男人包围,如何忍得住!猛吸一口气,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猛然分开众人,凑到琥珀身边,用身体为她避挡两边的人。
琥珀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巴巴儿地凑上来,将一盏美人执扇灯递到她手里,半是哄骗半是认错道:“我错了琥珀,你可别真恼我,我保证下次再对你那……那样的时候一定征询你的同意!”
他的声音不大,可四周围的人都听得清。琥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看着众人暖昧的眼光,羞怒道:“你,你你胡说些什么呢!”
她指着他,气得直打颤,谁知方若成这厮脸皮太厚,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不放。她使了几次力都挣不开,气得都要哭出来了!
正当此时,台上的大戏开演。
水袖甩,妆颜媚,一曲声悠扬。身穿戏服的女子吟吟开口唱。声音清冽动人心肠。这是个芙蓉镇流传百年的故事,说的是:王母座下的芙蓉仙子与人间书生的故事,最后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让人唏嘘。
琥珀吸吸鼻子,这故事忒地感人。方若成早放开她的手,他不敢逼她太过,却总是逮着机会就要献真心,这不,又献上了!
“这世间的故事总是要骨肉分离,爱侣离散才真让人痛彻心扉,久不能忘。可我却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亲人傍身才最是重要。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即便那人是花妖,是仙,是鬼,是蝼蚁虫蛇,我也不会放手。”
琥珀抬眼看他,方若成一双水样眼眸坠满盈盈柔情,直直望着她,像是世间唯有她一人才入得他的眼里。她猝不及防,心漏了半拍。
琥珀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敢和他对视。方若成还想说话,却听台上那角儿手捧一只碧玉芙蓉,正邀人竞价。
原来这戏台正是芙蓉镇最老字号的古董店“八宝斋”搭台,为的是在今晚灯会上,为店中之宝碧玉芙蓉寻个好买家,之前的唱戏,不过为了吸引人流。
琥珀本无心叫价,可她与方若成的气氛尴尬,总不能老不言语,只好找了个理由表示出对那只碧玉芙蓉有兴趣的样子,问:“我的大珍珠值得了多少钱?”
方若成岂不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回答:“千金是跑不掉的。”
“那碧玉芙蓉呢?”琥珀被他笑得又红了红脸。
“百两银足够,”方若成说,“所谓宝贝也只是噱头,实际不值那么贵重。”
琥珀愣了愣:“看起来挺好看的,原来不值啊。那我要拿珍珠去换岂不是亏大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之前随手拿珍珠送人的觉悟。
“现银不够我可以给你。”方若成倒是一派轻松,难得有掏银子的机会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你?你能有什么钱?琥珀想回嘴,可她一想,自己百番试探还真没瞧出来他是个贪钱缺钱的。
正此时,竞价开始了。
场面上出价的多是来往客商,且是识货的,是以竞价并不激烈。好容易只剩琥珀一人出价,碧玉芙蓉已叫成百两。琥珀刚想拿了东西走,却半路杀出个胖子,杀红了眼样地定要与她争个高低。
那胖子圆滚滚地裹在一件蓝绸底大描金花纹的袍子里,脖子上大金项链有手指那么粗,五只肥手指上各色宝石琳琅满目,随便一挥手,便是一片珠光宝气。
琥珀初时呆了呆,世间财宝莫富过龙宫,却实在没有见过这样装扮的,自言自语叹了声:“了得了得。”
方若成在她身边,“噗”地一声笑出来。
“我出200两。”胖子出价,“200两白花花的银子,哼哼,有没更高的,有没有,还有没有?没有这碧玉芙蓉和小娘子可就是老子的了,啊哈哈哈哈。”
众人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敢情这位是来泡妞的!台上的角儿早就一脸惊荒失措地样子,却不敢出声。
胖子正得意,斜地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冒出来,说:“我出2000两!恩,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分开道,一个穿着藕荷色小衣纱底裙的小姑娘露了出来。众人眼前一亮,小姑娘眉目如画,特别一双黑眸波光潋滟,此刻正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东瞄西瞧,似乎对被这么多人一齐盯住一点觉悟也没有。
正是琥珀。
胖子一看,哟,好个小家碧玉,那脸蛋儿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比台上那角儿可强多了,极品啊极品,他搓搓咸猪手淫笑着:“小娘子好相貌,不知道芳龄几许,哪里人士,家中可有婚配?”
琥珀柳眉轻挑,小嘴一噘:“我不跟猪说话。”
哐铛铛,好嚣张。
胖子和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均张着嘴摆“0”字。方若成抱着柱子,已经笑得背过气去:“啊哈哈哈哈,我不跟猪说话,猪,猪……穿蓝色丝绸的猪,戴戒指的猪,套金项圈的猪,啊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眼泪都要飞出来。
众人额上淌下黑线,这人……
自来疯!琥珀严肃,转头大声抗议:“方若成!我只说是猪,其他可没说这么多,你表想栽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回已是整个戏园笑翻了天。
“你,你们……”胖子一身肥肉耸耸的,已是气得不轻。
琥珀一阵厌恶,双手叉腰,学着他之前的口气发狠道:“你你你你什么,要比阔么,老娘有的是钱,若成!”
回头一看,方若成抱着肚子,已经笑翻在地上了。黑线……
“我出300两,白花花的银子。”胖子高举着手笔“三”,趾高气扬。
“400两,白花花的银子。”
“500两!”
磕着瓜子儿,“600两。”
“6……650两。”手已颤抖。
“1000两,呸,金子,金灿灿的金子!”一吐瓜子壳儿,琥珀朝一屁股做在地上的胖子伸舌头做鬼脸,“跟我比,老娘穷得就只剩下钱了!”那动作,那气魄,把街口卖豆腐的孙二娘骂街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