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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实也无所谓。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间招租呢?”娇蕊去不答应了。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惯公寓房子。我要住单幢的。”娇蕊哼了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盖!”振保又重重地踢了她椅子一下道∶“瞧我的罢!”娇蕊拿开脸上的手,睁大了眼睛看著他道∶“你倒也会说两句俏皮话!”

振保笑道∶“看见了你,不俏皮也俏皮了。”

娇蕊道∶“说真的,你把你从前的事讲点我听听。”振保道∶“什么事?”娇蕊把一条腿横扫过去,踢得他差一点泼翻手中的茶,她笑道∶“装佯!我都知道了。”振保道∶“知道了还问?倒是你把你的事说点给我听罢。”娇蕊道∶“我么?

”她偏著头,把下颏在肩膀上挨来挨去,好一会,低低地道∶“我的一生,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了。”半晌,振保催道∶“那么,你说呀。”娇蕊却又不做声,定睛思索著。振保道∶“你跟士洪是怎样认识的?”娇蕊道∶“也很平常。学生会在伦敦开会,我是代表,他也是代表。”振保道∶“你是在伦敦大学?”娇蕊道∶“我家里送我到英国读书,无非是为了嫁人,好挑个好的。去的时候年纪小著呢,根本也不想结婚,不过借著找人的名义在外面玩。玩了几年,名声渐渐不大好了,这才手忙脚乱地抓了个士洪。”振保踢了她椅子一下∶“你还没玩够?”娇蕊道∶“并不是够不够的问题。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著不用。”振保笑道∶“别忘了你是在中国。”娇蕊将残茶一饮而尽,立起身来,把嘴里的茶叶吐到阑干外面去,笑道∶“中国也有中国的自由,可以随意的往街上吐东西。”

门铃又响了,振保猜是他弟弟回来了,果然是笃保。笃保一回来,自然就两样了。振保过后细想方才的情形,在那黄昏的阳台上,看不仔细她,只听见那低小的声音,秘密地,就像在耳根底下,痒梭梭吹著气。在黑暗里,暂时可以忘记她那动人的身体的存在,因此有机会知道她另外还有别的。她仿佛是个聪明直爽的人,虽然是为人妻子,精神上还是发育未全的,这是振保认为最可爱的一点。就在这上面他感到了一种新的威胁,和这新的威胁比较起来,单纯的肉的诱惑建制不算什么了。他绝对不能认真哪!那是自找麻烦。也许……也许还是她的身子在作怪。男子憧憬一个女子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

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也许这是唯一的解脱的方法。

为什么不呢?她有许多情夫,多一个少一个,她也不在乎。王士洪虽不能说是不在乎,也并不受到更大的委屈。

振保突然提醒他自己,他正在挖空心思想出各种的理由,证明他为什么应当同这女人睡觉。他觉得羞惭,决定以后设法躲著她,同时著手找房子,有了适宜的地方就立刻搬家。他托人从中张罗,把他弟弟安插到专门学校的寄宿舍里去,剩下他一个人,总好办。午饭原是在办公室附近的馆子里吃的,现在他晚饭也在外面吃,混到很晚方才回家,一回去便上床了。

有一天晚上听见电话领响了,许久没人来接。他刚跑出来,仿佛听见娇蕊房门一开,他怕万一在黑暗的甬道里撞在一起,便打算退了回去。可是娇蕊仿佛匆促间摸不到电话机,他便接近将电灯一捻。灯光之下一见王娇蕊,去把他看呆了。她不知可是才洗了澡,换上一套睡衣,是南洋华侨家常穿的沙笼布制的袄裤,那沙笼布上印的花,黑压压的也不知是龙蛇还是草木,牵丝攀藤,乌金里面绽出橘绿。衬得屋里的夜色也深了。这穿堂在暗黄的灯照里很像一节火车,从异乡开到异乡。火车上的女人是萍水相逢的,但是个可亲的女人。

她一只手拿起听筒,一只手伸到肋下去扣那小金核桃钮子,扣了一会,也并没有扣上,其实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振保免不了心悬悬的,总觉得关情,她扭身站著,头发乱蓬蓬的斜掠下来,面色黄黄的仿佛泥金的偶像,眼睫毛低著,那睫毛的影子重得像有个小手合在颊上。刚才走得匆忙,把一只皮拖鞋也踢掉了,没有鞋的脚便踩在另一只的脚背上。振保只来得及看见她足踝上有痱子粉的痕迹,她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是打错了的,娇蕊站立不牢,一崴身便在椅子上坐下了,手还按著电话机。振保这方面把手搁在门钮上,表示不多谈,向她点头笑道∶“怎么这些时候都没有看见你?我以为你像糖似的化了去了!”他分明知道是他躲著她而不是她躲著他,不等她开口,先抢著说了,也是一种自卫。无聊得很,他知道,可是见了她就不由得要说玩笑话━━是有那种女人的。娇蕊噗嗤一笑。她那只鞋还是没找到,振保看不过去,走来待要弯腰拿给她,她恰是已经蹋进去了。

他倒又不好意思起来,无缘无故略有点悻悻地问道∶“今天你们的佣人都到哪里去了?”娇蕊道∶“大司务同阿妈来了同乡,陪著同乡玩大世界去了。”振保道∶“噢。”却又笑道∶“一个人在家不怕么?”娇蕊站起来,蹋啦蹋啦往房里走,笑道∶“怕什么?”振保笑道∶“不怕我?”娇蕊头也不回,笑道∶“什么?……我不怕同一个绅士单独在一起的!”振保这时却又把背心倚在门钮的一只手上,往后一靠,不想走了的样子。他道∶“我并不假装我是个绅士。”娇蕊笑道∶“真的绅士是用不著装的。”她早已开门进去了,又探身过来将甬道里电灯啪的一关。振保在黑暗中十分震动,然而徒然兴奋著,她已经不在了。

振保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告诉自己这是不妨事的,娇蕊与玫瑰不同,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妇人,他用不著对她负任何责任,可是,他不能不对自己负责。想到玫瑰就想到那天晚上,在野地的汽车里,他的举止多么光明磊落,他不能对不住当初的自己。

这样又过了两个礼拜,天气骤然暖了,他没穿大衣出去,后来下了两点雨,又觉寒飕飕的,他在午饭的时候赶回来拿大衣,大衣原是挂在穿堂里的衣架上的,却看不见。他寻了半日,著急起来,见起坐间的房门虚掩著,便推门进去,一眼看见他的大衣钩在墙上一张油画的画框上,娇蕊便坐在图画下的沙发上,静静的点著支香烟吸。振保吃了一惊,连忙退出门去,闪身在一边,忍不住又朝里看了一眼。原来娇蕊并不在抽烟,沙发的扶手上放著只烟灰盘子,她擦亮了火柴,点上一段吸残的烟,看著它烧,缓缓烧到她手指上,烫著了手,她抛掉了,把手送到嘴跟前吹一吹,仿佛很满意似的。他认得那景泰蓝的烟灰盘子就是他屋里那只。

振保像做贼似的溜了出去,心里只是慌张。起初是大惑不解、及至想通了之后还是迷惑。娇蕊这样的人,如此痴心地坐在他大衣之旁,让衣服上的香烟味来笼罩著她,还不够,索性点起他吸剩的香烟……真是个孩子,被惯坏了,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因此遇见了一个略具抵抗力的,便觉得他是值得思念的。婴儿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这下子振保完全被征服了。

他还是在外面吃了晚饭,约了几个朋友上馆子,可是座上众人越来越变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振保不耐烦了,好容易熬到席终,身不由主地跳上公共汽车回寓所来,娇蕊在那里弹钢琴,弹的是那时候最流行的《影子华尔兹》。振保两只手抄在口袋里,在阳台上来回走著。琴上安著一盏灯,照亮了她的脸,他从来没看见她的脸那么肃静。振保跟著琴哼起那支歌来,她仿佛没听见,只管弹下去,换了支别的。他没有胆量跟著唱了。他立在玻璃门口,久久看著她,他眼睛里生出泪珠来,因为他和她到底是在一处了,两个人,也有身体,也有心。他有点希望她看见他的眼泪,可是她只顾弹她的琴,振保烦恼起来,走近些,帮她掀琴谱,有意打搅她,可是她并不理会,她根本没照谱,调子是她背熟了的,自管自从手底悠悠流出来。

振保突然又是气,又是怕,仿佛他和她完全没有什么相干。他挨紧她坐在琴凳上,身手拥抱她,把她扳过来,琴声嘎然停止,她娴熟地把脸偏了一偏━━过于娴熟地,他们接吻了。振保发狠把她压到琴键上去,砰訇一串混乱的响雷,这至少和别人给她的吻有点两样罢?

娇蕊的床太讲究了,振保睡不惯那样厚的褥子,早起还有晕床的感觉,梳头发的时候他在头发里发现一弯剪下来的指甲,小红月牙,因为她养著长指甲,把他划伤了,昨天他朦胧睡去的时候看见她坐在床头剪指甲。昨天晚上忘了看看有月亮没有,应当是红色的月牙。

以后,他每天办完了公回来,坐在双层公共汽车的楼上,车头迎著落日,玻璃上一片光,车子轰轰然朝太阳驰去,朝他的快乐驰去,他的无耻的快乐━━怎么不是无耻的?他这女人,吃著旁人的饭,住著旁人的房子,姓著旁人的姓。可是振保的快乐更为快乐,因为觉得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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