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两岸柳条摇曳生姿,一座石拱桥横跨在水面之上,桥宽仅够二人并排行走,桥那头是一条小路,小路蜿蜒地通向一座精致的院落,绿树掩映下的院落远离尘嚣,独自静好。
哒哒哒哒……有马蹄声混合车轮压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辆华丽的马车行至桥头缓缓停了下来。
王森坐在车辕上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夫人,过了桥就是老爷养病的雅舍了。前面马车无法通行,夫人需要下车步行过去。”
“嗯。”郭淑珍看向车窗外,目光穿过婆娑的树影依稀可见河对岸的红墙绿瓦,凤眸闪过精光。
王森把马栓在路边的树下。
丫鬟跳下车放好踏脚凳,拉起珠链,小心扶着郭淑珍从马车上下来。
走过拱桥,沿着小路来到雅舍前,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郭淑珍面露不悦地看了王森一眼。
王森忙上前叩响门环。
雅舍里
重新易容成陈淼模样的陈小雨似笑非笑地看着王诗书,吐出两个字:“来了,你动作再不快点,人家可要等着急了。”
王诗书正拿着一把用刷子蘸着面前的一碗药水然后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刷着自己的头发,听了陈小雨的话,冷哼一声道:“哼,那又如何?”
看着被刷子刷过的黑发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白发,王诗书赞道:“没想到这药剂效果这么好。”
陈小雨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这是谁配的药水。”
王诗书笑着吹捧:“是是是,你是神医,神医拿出来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
化妆完毕,看着镜子里那副苍老可怖的尊容,王诗书闭了闭眼,说实话那模样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忍着不适,王诗书走进熏了浓烈药味的房间,躺到床上,盖上厚重的被子,装出一副苟延残喘的病态后对陈小雨道:“好了,现在可以去开门了。”
大门外,郭淑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挽起长袖就亲自上去拍门。
嘎吱,门却在这时候开了。
陈小雨看着举到自己眼前的手掌,眸光顿时凌厉了起来。
郭淑珍忽然不敢直视那逼人的目光,讪讪地收回自己伸到半空中的手,垂眸干涩地责问:“陈大夫,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你是?”陈小雨故作疑惑地看着郭淑珍。
王森忙舔着脸道:“陈大夫,这是我家夫人。夫人三年没见到老爷了,心里挂念的很,还请陈大夫行个方便给夫人领个路。”
陈小雨抬了抬眼皮,装出刚刚认出郭淑珍的样子:“哦,原来是王家夫人大驾光临,恕老夫眼拙,刚刚没认出来,三年不见,夫人看起来越发年轻貌美了。”
郭淑珍因为久等而生起的火气被陈小雨一句话浇灭了三分,神色缓和了不少,她道:“陈大夫说笑了,哪有人越活越年轻的,陈大夫救治我家老爷有功,王家必有重谢。现在还请陈大夫前面领路。”
“夫人请吧,不过王老爷身体还是很孱弱,夫人切莫耽搁太久免得累着他加重病情。”
郭淑珍脚下一顿,眼里神色不明:“嗯。”
很快陈小雨就将人带到一间屋前,屋门是闭合的,陈小雨对郭淑珍说道:“夫人,您要见的人就在这屋里,老夫无能至今也只能勉强维系他的性命,与夫人相比他实在是,哎,夫人您要有点心里准备。还有因为王老爷现在体寒怕风,房间的门窗基本上都是关着的,所以里面味道可能有点大。”
郭淑珍推门的手一顿,本能地取出一张手绢先捂住了口鼻,然后才动手推开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刻,哪怕郭淑珍已经有所准备还是被异味刺激得直皱眉,忍着强烈的不适跨了进去。
屋内光线不甚明亮,还是可以看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全身被裹得严实只将头露在被子外,那发丝白得有些亮眼。
也许是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床上的人,他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郭淑珍,极度干瘦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窝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更像一具干尸。
“啊!”郭淑珍惊得倒退出屋子,惊恐地看向陈小雨,“里面是人是鬼?”
陈小雨长长叹了一口气:“哎,王老爷的病太过古怪,老夫已经尽力医治了。”
曾经的王诗书相貌堂堂手眼通天,然而现在还不到四十的他却只能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躺在床上苟延残喘,郭淑珍不知道遇见陈淼对王诗书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想到自己才是造成王诗书现状的始作俑者,郭淑珍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迫使自己走向床榻。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声不吭就抛下我和儿子,你知道这三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郭淑珍趴在王诗书的床边抹起了眼泪。
装,哼,看谁更能装。王诗书心里极其不屑,面上却是无神地看着郭淑珍,似乎不认识这个人。
“老爷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淑珍啊!”
“淑珍?郭淑珍?”王诗书的声音细若蚊蝇。
“是我是我啊!老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你可知道自从你走之后,我和文生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你在的时候两个叔叔还能收敛,你一走他们就明目张胆地讨要掌家权,还有王家那些跟随你出生入死的老人也看不起我一个内宅妇人,文生又年幼什么都不懂,为了守住你辛苦攒下的家业我这三年半点也不敢松懈,整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好在现在文生也长大懂事了也有担当了,只是他虽是你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终究不是你也没有你传给他的掌家印,那些店铺的老人多少还是不服他的,老爷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如就早一点把掌家印传给他也免得他现在这般辛苦。”
原来是为了掌家印来的,王诗书心里冷笑连连。要不是早知道郭淑珍与王志文有勾结他恐怕还真被这女人的苦情戏给打动了。
暗骂自己愚蠢居然到现在才看清面前女人的真面目,害得自己险些丧命,想到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种王诗书就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掐死郭淑珍,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郭淑珍的背后还站着苏城知府王志文,除掉郭淑珍容易,惹怒了王志文势必会给王家招来大麻烦,得不偿失。
藏在被子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怒气让王诗书眼睛发红,呼吸不畅,在外人看来王诗书这是被郭淑珍的话给刺激了,情绪激动却又因身体太过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郭淑珍继续抽噎道:“过去再苦再累只要想想老爷还在,我就熬得住。哪怕心里对老爷思念入骨,可为了能不影响陈大夫给老爷治病能让老爷快一点好起来,我整整三年不敢来看老爷一眼。可是现在,两位叔叔伙同王家族老逼迫我们太甚,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来找老爷要掌家印,现在只有家主的掌家印才能解王家的危难。老爷,家主印章您应该是随身携带的吧?你告诉我放在哪里,你身体不便我来拿。”说着就开始伸手在床上到处摸。
有了掌家印就可以调动王家所有商铺的管事动用王家所有的财产,这女人的胃口还真不小啊,王诗书被气笑了,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忙着寻找掌家印的郭淑珍自然没有注意到,实在不想再看郭淑珍那令人犯恶心的嘴脸,王诗书身体忽然颤了颤然后死死的闭上眼睛。
郭淑珍一愣,不再乱摸,转而摇晃着王诗书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道:“老爷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老爷你别吓我啊!”
“够了。”一声怒喝自门口响起,“再摇下去他就被你摇死了。”
陈小雨大步走过去推开郭淑珍抓起王诗书的手腕号了号脉,良久才冷然道:“他受到刺激,身体承受不住已经昏厥过去了。夫人还是请回吧。”
掌家印还没到手,郭淑珍怎么肯走,只听她坚决道,“我不走,不看到老爷醒来我说什么也不会走。”
“夫人不走,那老夫可就要走了,不过老夫一走王老爷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郭淑珍错愕地看着陈小雨,“你医治了他三年,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陈小雨怒道:“老夫费尽心思给王老爷续命,看在夫人思夫心切的份上才让你们见上一面,却不想就这么一会功夫,老夫前番努力全都功亏一篑。现在夫人又执意不走影响老夫治病救人,那老夫也回天乏术,既然如此我还留下来做甚?”
“荒谬!你救你的,我去外面等着就是哪里会影响你了?”
“夫人不信,老夫也没有办法,就此告辞。”陈小雨说完果真就甩袖要走。
“你——好,我走就是。不过走之前我要单独与老爷待一会,就一会。”
“不行,”陈小雨断然拒绝,王老爷现在的情况片刻也不能耽搁了,夫人若还想你家老爷活命,就速速离开。”
郭淑珍怒极:“不过一个江湖郎中凭什么这么跟本夫人说话?”
不等陈小雨开口,王森上来道:“望夫人为老爷的身体考虑就听陈大夫的话吧。”态度卑微又坚决。
看看王森再看看陈小雨,两人都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郭淑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要无功而返了,掌家印还没有找到,她也怕王诗书一命呜呼就无人知道掌家印的下落了,于是只能退让道:“好,今天我走,改天我会再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丫鬟快步跟上郭淑珍。
王森与陈小雨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也出门跟上了郭淑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