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洲,市中心,重庆路。
裘东林只感觉自己穿越了一片混沌和黑暗,然后倏然降落在了这个地方。
他所站定的地方,阳光灿烂,人潮涌动,车来车往。
“这附近好像正是我高四那一年,为几家店发过传单的地方,还赚了几百元钱!”抬头看的时候,一家店竖着的门牌之上赫然印着“中公教育”四个大字,“嗯,为这一家公务员培训机构也发过传单,就是不知道当年接下自己发出去的上千张传单的人中,有几个人是真的报考了这个公务员考试机构培训班,并且真的考上了公务员······”
就在裘东林还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当中,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快要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也丝毫没有任何想要减速的样子。
“啊——”他大叫一声,基本上也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应激反应。
汽车穿过了他的身体,而他竟然还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原来我之存在只如一团空气呀!”
尽管刚才汽车向他飞驰而来的时候,他大喊一声的声音很大,却没能引起周围任何其他人的注意,甚至都没有人朝他站立的方向看上一看。
“看来我和他们已经的确不在一个时空了!难道我现在的所在空间真的是在被一种无形的磁场所遮蔽了吗?”裘东林也不知道在哪里曾经看过这样一种模糊的说法,竟然在此时想了起来,“以至于让我和这些凡界之人看似站的很近,实则离得很远,远到我站在你们的面前,但是你们永远也看不到我的存在了吗?”
裘东林这会儿既像是一个诗人,又有点儿像一个物理学家,一通感慨,竟然打发了他重回人间这好一会儿功夫百无聊赖的慵懒时光,然后蓦然在嘴角就闪现一丝狡黠的笑容。
是的,这个宇宙的运行规则太过于神奇,本以为人死如灯灭,死了以后才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罢了。
在重天涧,裘东林知道那里的一天好比人间的一年。
他心下早就想着要验证一下是否如他们所言。
回想起自己在重天涧中,从和玄石玄青对话开始,到走过玄心桥,遇到神秘老者,再到后来的子鼠林,宋恒安,机缘巧合遇到葛云阳,南牡,张奎山,赵炎等人,当然了,还有那个对他投来魅人一笑的宋代女子······最后到了丑牛苑,又从丑牛苑来到这里,一番折腾下来,大概也就是重天涧中两到三天的时间。
而他发生车祸的时候正是2016年秋天,如果诚如他们所言,那么现在至少是2018或者2019年了吧!
于是,裘东林轻车熟路地穿过熟悉的街道和人群,在重庆路的广场上面,他知道那里有一块巨大无比的显示屏幕。走到屏幕的下面之后,他看到屏幕之上赫然显示的时间居然是——“2019年10月29日,13点36分”。
自己离开人世间已经差不多整整三年了!
裘东林不禁潸然泪下,悲伤之情难以抑制,看到面前来往走着的欢乐人群,成群结队,手里拿着吃的喝的,嘴里谈论着最热的时事新闻和明星花边······
“2019年了,那明年是2020年?”裘东林突然一下怔在那里,干快递的那些年,他翻过最多遍的书就是《易经》了,印象最深的除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还有就是“周易八卦”“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深刻内涵,三元九运的时空转换,进则亢龙有悔,退则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
60年一个轮回,2020年又是一个甲子年。
硕大的户外大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澳大利亚山火的新闻视频和图片,这场森林大火到今天已经足足烧了三个多月,火势越来越汹涌,无数的森林植被和小动物们都毁于这场山火之中,而澳大利亚总理此时正在国外度假,政府无所作为······
“这只是一个先兆而已!”裘东林在心里暗暗着急,真想现在就告诉身边这些人,他们即将遭遇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天灾人祸,这次怕是要聚的整整齐齐,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也无法去说。
在十二生肖中猪最静,鼠最动,于是每次猪鼠交接的过程中总有不和谐,尤其是到庚子年猪鼠交接的六十年一度的大循环时尤甚。
六十年一次的大交接大循环,阴阳平衡总会在短时间被打乱,而只有等交接完毕,立春以后,鼠归正位,一切才能慢慢回归自然。
每次生肖鼠年,鼠总是迫不及待,倒也不能埋怨鼠太着急,因为在十二生肖中,只有鼠对应的子时是跨越了两天时间。
十二年一次,甚至六十年一次,是为甲子交接,最是多事之秋,想当年1840年的鸦片战争,1900年的八国联军入京,1960年的·····天灾人祸,总是在这特别的年份不断重复出现。
2020年将会发生什么呢,裘东林心里不由得为凡界之人紧张几分,他知道这样人潮涌动的情景将在不久以后消失,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
就当裘东林还在为自己的这一份悲天悯人之大情怀而暗自得意,感动于自己的这一份博爱之心时,突然看到前面走过一个人影,穿着厚重的灰色外套,戴着厚厚的眼镜,鬓发皆白,身材微微前倾,像故意在佝偻着身子走路一般······
看面相和皮肤,这个男人的状态显出一份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苍老之感,“鬼知道这个男人又经历了一段什么样的悲惨岁月!”裘东林心里想。
正要转身走开,却见这个老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裘东林的脸,死死地盯着······
裘东林惊愕地张开了嘴,因为这个老男人——老男人——竟然是——竟然是裘建明,他的父亲!
其次这个老男人难道是看到自己了么?还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裘东林瞬间泪流满面,然后便无比欣喜的朝裘建明走过去。
“眼睛花了,这耳朵也是越来越不好使,竟然以为听到了东林的声音!”裘建明取下眼镜,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似有几滴眼泪流了下来,很快又被拂去,“哎,再也见不到了,走了就见不到了······”
裘建明转过身去,双手背在后面,佝偻着身子,慢慢向前走去。
“父亲今年也不过五十几岁,怎么却苍老成这般模样!”裘东林心酸的紧,便一直跟在裘建明后面,“想当年我在家那会儿,你可是天天一副大学教授的姿态,就差张口闭口‘子曰’‘子曰’了,一副老学究的顽固样子······”
裘东林在裘建明的身后指指点点的,希望他还能于老眼昏花,耳背幻听的时候看到自己,听到自己,可是纵使他如何数落前面这个打扮丑到爆的老男人,他似乎都无动于衷,只是勿自向前走着。
“裘建明这是要去哪里?”裘东林虽然眼里噙着泪,嘴上还是裘建明裘建明的叫着,他的心里能输,嘴上是一定不会认输的。
裘建明似乎是要买一件衣服,因为裘东林看到他始终在知名的品牌服装专区晃荡,犹犹豫豫的,大概也知道自己穿的比较土气,才一直没有鼓起勇气走进任何一家店里。
“看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啊,我来告诉你应该进哪一家店吧!”裘东林就像以前和裘建明逛街一般,佯装着拉了一把,然后裘建明就真的顺着他拉的方向走到了店里。
“看你这佝偻苍老的模样,竟还隐藏着一颗不服老的心啊!”裘东林心里想着,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先生是要买运动服么?”服装引导员皮笑肉不笑地问裘建明道。
“我路过看看,我路过看看!”
“先生是要自己买还是给别人买?”
裘建明沉思了一下,“给别人买!”
裘东林心下一惊,敢情刚回到人间还有好戏看······
“多大年纪,身高多少?”导购人员看裘建明接了她的话,知道有戏,这种老男人的生意最好做,只要他们进到店里,一般都会买东西,不太会讲价,很少空手离开。
裘建明再一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较长,良久以后才回答,“今年应该30岁了——”然后眼睛放出了一丝亮光,继续说,“身高可高了,一米八几呢!再过几天是他的忌——,哦,生日······”
店里导购员大概从眼前这个老男人的话语和眼睛,感觉到了一丝悲凉,本来是想把价格抬高一些,标签都换好了,最终又以店内搞活动为名,打折折回到了正常的价格。
裘建明拿上服装以后,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很是满意,连声说“谢谢,谢谢!”
然后走出了服装店的大门。
看着裘建明佝偻的身躯,裘东林早已是泣不成声,大喊着“老爸,老爸······”
就像他四五岁的时候那样,不过那会儿的裘建明身体可是好着呢,还没有像今天这般老学究,也很愿意逗他玩······
似乎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是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了!
裘建明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右手里拎着包装好的衣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裘东林没法继续跟下去,他怕自己的眼泪会在跟下去的路上哭干,便一屁股坐在服装店门口,他直感觉到心痛的很,需要好好地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