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衡儿,我怎么感觉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了啊?明明才离开了不到半年。祖母眼睛越来越不行了,你今后可要多来看看祖母。我怕哪天就看不见了。”椅子上的“祖母”慢腾腾地说着,白落衡则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
“怎么会?孙儿今后会经常来看祖母的。祖母的眼睛定是太久没看见孙儿了,才会觉得模糊,都是错觉。祖母您看看我,看看。是不是觉得眼睛清明很多了?您看,我能治好祖母的眼睛,您又怎么会看不见呢?不会的。”此时的白落衡却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围在老人身边说着孩子一样的话。
这位老人年纪几近杖围之年,其实眼睛看不清也属正常了。
“带祖母下去休息吧,老人家不要受累了。”白夫人道。
“是,那儿子便告退了。”白落衡正欲去推轮椅,祖母却又抓住了一旁的苏离,她眯了眯眼睛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长得漂亮又干练,是我喜欢的。”
“我……”一旁沉默着的苏离一时竟然语塞。
“母亲,这是就衡儿的夫人,新娶的。衡儿说啊带来给母亲瞧瞧。”白家家主耐心地同母亲解释着。
“哦~好,好的。极好的。”老人家高兴了,又改成握着苏离的手,攥在手心轻轻拍着。
两人把祖母带出去,进了一处石亭。两边有着寥寥无几的花草,应是无人照料,生得瘦小枯黄了些。
两人一人一边围着祖母坐着。
祖母窝在轮椅上头,眼睛却是微微眯着笑意,她亲昵地同苏离道:“孙媳妇,你叫什么名字啊?小衡儿待你可好?有什么不顺心你就告诉祖母,祖母啊替你教训他!”
老人家缓缓道出的暖意,触碰到了苏离心中柔软。
自己的祖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回忆里的祖母,严厉又护短。在苏离与苏菁争着什么时,她总会先教训两个小家伙一番,再将东西平分。在嫡母要责罚苏离时,她总会把小阿离护在身后。
祖母已经走了很久了。
祖母好像一直没有走。
苏离虔诚道:“祖母,我叫苏离,太常寺卿家的女儿。祖母请放心,您孙儿待我挺好的。有了祖母这句话,若他日后待我不好啊,我定会来祖母这儿告状!”
“好,好……”
老人缓缓睡去,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脸上的皱纹因此也更深了些。
“我去找找有没有毯子,满月在给我整理房间,应该会有。”
“不用了,天色已经暗了,我把祖母送回房间去。”白落衡自顾自地站起。
苏离回身坐下道:“也好。”
白落衡走后苏离继续坐在亭中,吹着凉凉的风。
已经有人过来掌灯,微弱的光一点点增加,汇集后渐渐能看见光亮。能隐约照出苏离脸上的泪痕。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苏离赶紧摸了摸脸。
“这是满月叫我带过来的。怕你着凉。”白落衡手上正拿着一件披风。
“谢谢。”
气氛有些安静,白落衡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化解一下。
“养父,是祖母最小的儿子。祖母年轻时受了生育的苦,有许多孩子。可等孩子们都各自成家立业,她已经老了。她的孩子们商量着,每人每月轮流照顾她,养父不同意,决定一人赡养。所以我以前,总是爱黏着祖母。”白落衡缓缓道着。
难怪苏离一直觉得,为什么方圆白家家主年纪并不大,母亲却已经花发。
白落衡指向一旁的园子道:“这儿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祖母会把这儿都种满花,绣球花,蓝色的。可自从一年前腿脚突然走不动后,这里就没有人再管了。我想帮祖母,可总被他们阻止。他们说我不是农家人,不应该干这些。”
苏离却不明白应该说些什么,也就只好尽力倾听着。
半晌白落衡缓缓道:“苏离,祖母喜欢你。我想,请你也能喜欢祖母。至少……在她能看见的时候,可以看见些美好的东西。”
白落衡虽然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又前言不接后语,可这大概算是迄今为止他跟自己说过最多的一次话了。
“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是很喜欢你祖母的。我也很荣幸她能够不讨厌我。”苏离又伸手拍了拍白落衡的肩,“祖母她最疼你,你也要在她能看见的时候,看到最好的你。”
“回去吧,风已经很凉了。”苏离站了起来。
白落衡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半晌后同她不满道:“以后,不许拍我肩膀。这次就算了。”
“好好,我错了行了吧?”苏离一阵语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夜静无人,看着苏离背影渐远,白落衡终于吐出一口淤血,私下把肩膀上的银针拔了出来。
白落衡推门进来,给苏离吓了一跳。“你睡吧,我在这看会书。等晚些我再去别处睡。”
苏离明白了什么意思,翻身继续躺着。
第二日等苏离醒来时,房间里已经空了。她赶紧喊来满月,帮忙把自己收拾好。她今天得去逛一逛,看看小镇风情,顺便买些……种子什么的。
“昨晚有人进了我屋里头,你知道不知道?”苏离故意问起。
“我在旁边听见了,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又走了。应该是二公子吧。我是守着姑娘的,二公子走了我才敢睡觉。”满月也在解释着。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今后你都得陪着我睡,不然我觉得怕。”苏离诚然道。
满月嘟囔着:“可姑娘以前不怕的。”
“现在怕了。”
白落衡的阴晴不定她确实怕了。实在是难以伺候。
小镇的早市比其他时间要热闹的,苏离在这里看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尤其是这里的一个个摊位,小贩会热情地叫卖,热心地回答问题。不像城中的一家家商铺,他们只会看人下菜碟。
花市却显得清冷了些。有的花即使开得热情似火,却也难以夺得顾客们的注意。即使这样,老板还是在里头忙碌,努力打点好每一盆生命。
“您好,请问绣球花的幼苗有货吗?蓝色的那种,不然的话,种子也可以的。”苏离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有的,前几日刚培育了几株。姑娘要多少?我给您拿来。”老板边说边吩咐着家人去拿幼苗。
苏离却瞧见老板的侧脸,不禁惊讶道:“二月?”
老板缓缓抬起头,正是白落衡身边的二月。
“二夫人?!原来是您来了,怪我眼拙。快进来去里屋坐。”二月立马上前来招呼着。
进了里屋,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大概就是二月一家生活的地方了。虽然地方不大,但干净整洁。里边有一间露天的院子,全部放各种育好的花草幼苗。
穿着绿色衣裙的姑娘,在一片绿色中穿梭,惹人注目。那姑娘给苏离端来茶水,说话轻声细语的。苏离好像懂得这大概就是男人们都喜欢的那类女子:温柔可人,我见犹怜。
“这是我妹妹,芄兰。”二月介绍着身边人。
“妹妹生得可人,和你哥哥不一样。”苏离看清了芄兰的眉目,其实是能看见二月的影子。眉毛细细长长的,嘴角亦是微微上扬的,给人好相处的感觉。一对杏眼,睫毛也长长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起来,没有任何的装饰,却给人清新朴素的感觉。总体绝对是清秀的,只是那双端茶的手,显得粗糙了些。
苏离四顾一阵又道:“你们这园子打理得真好看。二月,你既有这手艺,为何从不见你施展?在我看来府里的花都不如你这里的。”
二月坦言道:“惭愧了。二夫人是夸奖我们。我日日伺候二公子,也是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的。”
苏离不解:“他为什么老是绑着你一个人?”
“不是的,二月从小就在公子身边了,若是没有我,公子定然会不习惯的。我也是自愿跟在公子身边的。”
得了解释苏离也没有再说下去。
二月的妹妹期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会瞟到苏离,然后眼神又快速躲闪着。
拿到了花苗,苏离给了二月一锭银子,却遭到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