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儿子记住了。也烦请母亲莫要挂怀,我的事情总归是不该让您操心的。”白落衡表露着歉意,期望让母亲紧皱着的眉头能舒缓些。
白夫人不语,她只是静静坐着,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很少能有这样的时候,能仔细看看他。
二十一年光景后已然长成了,可白夫人竟觉得他一点也不像自己,而是足足随了他父亲的倔强脾气。“你是孝顺的,母亲自然知晓。可方才的话你有没有记在心里我也是难以预测,母亲不是强迫你做什么,只是期望能看着你过得好一些罢了。”
“儿子自然明白。”白落衡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他到现在还并不清楚在母亲面前应该表现得如何。也是种软肋,越在自己看重的人面前,自己似乎就变得不会说话了。纵使有千言万语,最终也不过是一句带过。
不过在白落衡看来,母亲她仿佛有种能力,可以一眼将自己心事看穿;也似乎在这种时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与母亲是血脉相连的。
白夫人并没有为难他,开始说好了要训斥,其实临了并不忍。然而她也明白,他埋在心中的事情定然是不肯说的。纵然自己在最初得知他并没有与苏离同游,而是一直待在凌王府时,心中确实讶然,而自己不敢同任何人透露,包括他父亲。然而却也是得益于自己的性子,没有妄下定论去匆匆怪罪谁,在最终理清楚事情始末后,就更不会去怪罪他。
心中更多的则是心疼与失望,疼的是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在独自等待着大限将至;失望的是他从不打算对谁说出来,母亲也不行。身为母亲,自己缺席的是他二十多年来的生活,可他缺失的却是没有亲生父母疼爱的前半人生。
“你回吧。”白夫人缓缓交代了一句,随即自行起身朝厅外走去。
白落衡默默捏了捏衣角,心中一派的沉闷。他终于还是站起来,唤住了正欲离去的白夫人:“母亲,您是否有父亲大人的消息?”
白夫人闻言转身,眼中有着隐隐的光亮。“你父亲,就快回来了。”她语气无比欣慰,不是热烈的喜悦,而且一种浓烈的语重心长。
在白夫人看来,再没有比这句问候更好的了,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自己面前正式提起他父亲。像一种接纳,也像一种愈合。
白落衡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了。
“好,你回吧。看看阿离有没有用饭,回去陪她一起。我现下去看看紫檀。”白夫人微笑着,后来的脚步似乎也不再沉重。
再回到竹院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如今时节白日分明已经在慢慢变长了,可似乎还是不够用。白落衡匆匆进了院门,停驻后再看向亭中,果然已经空荡着。
苏离,没有等。
期待落空后就很容易让人变得沮丧,白落衡也是。
院里慢慢有人掌起灯,侍者们见到白落衡,纷纷停下动作行礼问安。白落衡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回来了?刚好。”苏离从回廊处绕过来,方才应该是去取了烫酒坛,现在刚回来。
听见声音,白落衡恍惚一下向前头找了找,见苏离正端着东西往亭中走去。如此,便安心了。
苏离将东西一应放好,担心酒会弄洒到旁的东西,又把他折扇往旁放了放。
“别碰!”白落衡匆匆道。他站在亭外,声音自然高了些。
苏离不解,自己并没有故意拿他的东西。见他模样确实严肃了些,想来确实不想让旁人碰他的东西罢,再者就是这扇子有特殊意义。
幸好他没有见自己在他走后自作主张拿了这扇子,还好好端详了一番。若被他见了,只怕不是如今呵斥那么简单了。“我没准备拿你的东西。”苏离也是义正词严。
只见白落衡匆匆赶过来,却没有立马收住自己的折扇,而是将苏离的手一把拿了过去,认真检查着。
苏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惊讶之余只觉得脸颊骤然发烫。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明明他一只手就可以死死掣住自己,可他偏偏用了两只手,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捧着。
苏离醒神,立马抽回来手,往身后藏了藏。一面后退一面正经道:“我……我也没往你折扇上涂什么东西。”
“不是。”并没有发现她有被伤到,白落衡此刻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像是在安心解释着,“这扇子不是普通的文人扇,不当心是会伤到人的。”白落衡停驻在原地,正面对着她,似乎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真诚模样。
苏离听他这样一说,再次往桌上看了看。只是遗憾依旧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
“方才可能吓住你了,抱歉。请坐。”白落衡主动表达着歉意,又不好上前,只能在原处做请势。
苏离也没有摆什么架子,自然原谅了他,就近坐了下来,重新收拾起那些器具。玫瑰露是带酒色的,所以方才带来的是白玉杯,灯火一映便透出光泽来,格外好看。
“我来吧。”白落衡将烫酒坛揽了过去,取代了苏离的动作。见他动作娴熟,似乎是经常有烫过酒。
可他曾经,轻易是不碰酒的,可能是因为病情,也可能是因为习惯,苏离很少见他拿过酒。多数时间见他都是拿着一碗碗的暗色汤药。
二月适时出现,还让侍者带来了炉子。特意烧上了一壶开水,二月又让侍者们尽数退下,自己则对着公子耳语了几句,方才退下去。白落衡微微皱了皱眉,又侧目道:“回来,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到底看好了没?”
二月闻声折返回来,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疑惑的苏离,一时间欲言又止。
白落衡倒是坦然,可二月却是面露难色。苏离看了看,识相地站起身来,又一本正经道:“那个……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不必,你坐下。”白落衡偏头看了看苏离,又伸手把她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