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工厂,有生命的工厂,有些震耳的轰鸣声是机械的脉搏,是大楼巨兽的心跳。而人在这个工厂中十分渺小,说话的声音都被机械掩埋,体量和工作量也很难形成对比。在这个流水化工厂,人的作用则是枢纽,在机械化与智能化之间填补最后一点缝隙。20岁的我,也是工厂中普普通通的一环,虽然与那些工人们有所不同,但早已随着机械的轰鸣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总是错过一些东西,最近一次意识到是错过了高中时代的历史课,老太太在讲台上讲革命,讲资本主义剥削。台下是我们理科尖子班,没人抬头。早七晚十,每月只能休息一天,一个月可以赚一万块。20岁的一万块不低,可是20年以后我也许还是一万块,也许我随着机械化的进程被淘汰。但20岁的工作时间很长,长得像是在奋战高考,吃了饭就回到岗位上,肚子里的饭委屈极了,但又庆幸逃过迟到的责骂。老板和高中班主任一样头发白了脾气暴,每天都在催催催。他没想到我能坚持在这里工作下去。我也没想到,一个破旧的,嘈杂的工厂,就这样简单的困住了我。在规律的震耳的机械声中,我的手上也重复着规律的流水线的工作,这使我的心沉静下来,不再想起过去的事。
全场唯一的活物是那个小女孩,她看我年轻,格外想和我作伴。可我总是错开她期待的目光。我早就不是活物了,十八岁埋葬在题海,十九岁落水在独木桥,二十岁溺死于学海。同工厂那些精打细算养家糊口的人一样,早就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甘于在全年无休的破工厂里被机械替代。
我在食堂也听那些人议论那个小女孩,幼时高烧,智力身材都发育停缓。父母又重男轻女对她不管不问,她有舞蹈天赋,可她的假期只能在工厂度过。“反正女孩终归是要嫁人的。”她的妈妈毫不避讳这个话题,反而还望向我。我拿着饭离开了,不难想到我的故事也会在食堂就着饭菜被众人熟知。
被退学这件事没有多难以启齿。高考失利的我告别清北的姐妹们,去了普通211。记得大一九月的入学教育考试,第一题就是哪些行为会被退学。开头的答错了的我,后来再也没对过。我早就知道自己要被退学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审判,我以为是蹦完迪后的惨白清晨,或者是宿醉后的昏暗下午。生活最爱和我开玩笑,在那个阳光很好的星期天,我盘好头发换好练功服,进到校舞蹈队的练功房时还想着要做几组下腰,辅导员姐姐就给我打电话了。跳完最后那支舞我就没有大学念了,剩下的东西全都交给我爸妈处理。我随便拿了点东西就坐着火车逃走,留下我父母跋涉千里来收拾我那堆烂摊子,留下他们慢慢消化我是个废物的现实。